槐花摇曳的小院
四月的风,掺着洋洋暖意。破乱的小院里,满树的槐花肆意地散发着清香。阳光斜射,小院蒙上金黄,并不显得多破了。
我叫今阳,6年前搬到这里。母亲病了,下半身瘫痪,母亲的变故使本来不富裕的小家雪上加霜,父亲托朋友几经辗转才找到一方小院。院里只有一座矮小破旧的小屋,而门前的槐树倒是为这小院添上了一抹亮色。
晚上,伴着微弱的灯光,我坐在桌 前看书,听见“吱呀”一声,父亲回来了。
皎洁的月光照在父亲身上,一身工装布满了水泥,星星点点,就连脸上也没有幸免。
他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拖着疲累的步子挪回了屋里。
第二天,天刚擦亮,屋里已经没了父亲的身影。破桌上是父亲做好的早饭,两碗稀饭,一盘咸菜。我寥寥吃了几口,去了学校。
放学了,我却轻松不起来,班里要开家长会,但是我该怎样开口。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屋里,环视了一圈,却不见父亲的身影。
明亮的月光铺在院里,我坐着窗前,久久等不到父亲回家,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母亲桌上已放好了两碗稀饭和一盘咸菜,显然父亲回来过。
看着墙上指针走过的痕迹,我愈发煎熬,多渴盼父亲不要出现。
坐在教室里,看着陆续到达的家长,我又有些窃喜,或许父亲不会来,他那么忙。
可是,当老师身后的人进来时,我愣住了。中等个子,穿着一身脏乱的蓝色工装,上面布满扎眼的补丁,泛白的发丝上沾满灰尘,眼窝处有着浓浓的青黑,两只眼深深地陷了进去,显得无比疲惫。
在父亲进来的那一瞬,班里哄堂大笑,嘲讽嬉笑交杂在一起。
父亲用嘶哑的声音说:“大家好,俺是阳阳的爹。”说完,便挤出一个憨憨的微笑。
笑声更大了,那一声声讥笑,一个个不屑的眼神像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剜在我的心口,泪一滴接一滴地滑落,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异常清晰。
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疯了一样冲出教室,嚎啕大哭。
我伪装的坚强在那一刻彻底被撕碎了,踉踉跄跄走回了家。
父亲焦急地跑回来,汗浸湿了他的衣服。理智在我看到父亲的一瞬彻底崩溃,站起身吼道:“不要叫我。”眼里的厌恶似是伤到了父亲,他站在那里,久久不曾离开。
自那以后,我便再没有与父亲说过话,尽量避免与他接触。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阳光灼灼,院里槐花尽数凋谢,换上一串串晶莹的米粒。
母亲喊我给父亲送饭,起初我并不愿意,可是我耐不过母亲,终是答应去送饭。
七月的中午,白花花的阳光照下来,走了近一个小时,我终于到了父亲干活的工地。
“嗡嗡”的机器作业声,震得耳朵生疼,整个工地上都是飞扬的尘土。
我在人群中努力搜寻,在一堆水泥前,发现了父亲熟悉的身影。
我正想喊他,却看见父亲轰然倒下,我扔下手中的饭,冲过去:“爹——”
我坐在救护车里,只是哭,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
医院长廊里。
医生对我和王叔叔说:“患者是因为长期积劳引起的,再加上营养不良,才会晕倒。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悬着的心才放下。
“你就是今阳吧,常听你爹说,你不知道他总是和我们炫耀说他的女儿有多棒,眼里是化不开的幸福。你爹真的不容易,每天干得比别人多,吃得比别人少,来得比别人早,走得比别人晚。我们都说他是要钱不要命,会把身体拖垮。现在,唉——”王叔叔最后轻叹了一声,便去照顾父亲了。
滚烫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清脆地砸在地上。
我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有什么资格怨,有什么资格怪父亲,又有什么理由疏远父亲?!
父亲,对不起。
院里的槐花败了又开,开了又败,记不清有多少个更替。
微风清习,槐花摇曳。
我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带父母一同离开了那方破乱却温馨的小院。
再见了,小院。再见了,槐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