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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螃蟹

作者: 王金平2017/05/05情感文章

螃蟹是一种回游性动物,据说它的内耳有定向小磁体。由于地磁场的倒转,螃蟹体内的小磁体失去了定向作用。为了使自己在地磁场倒转中生存下来,螃蟹干脆不前进,也不后退,而是横着走。

在山里老家长大的我,可以说年年都要看着螃蟹横着走,年年都要到河里掀螃蟹。

冬天过去,天暖和的时候,小河里的石头下就有了螃蟹,但少得可怜。等到初夏,那些沙石里,便爬了很多黄豆大小的小蟹。

这些小蟹大都蜗居在浅水里,有不少小石头上半部分露在外边。把这些石头掀开,随后扬起一股混水,这股混水很快就被上游的水流冲走,就像山坡上一团飘过的雾。接着就会惊奇地发现,在沙粒上,一只小蟹快速地朝一边爬行,几只小腿很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像弹钢琴。我不由得把手伸进水里,将小蟹捧在手中。

小蟹的甲壳这时还是浅褐色,头胸呈圆形,胸部有五对胸足,长在前方的一对附属肢是螯足,用来防护和觅食,其余四对附属肢是频足,就是这四对附属肢,使螃蟹走路的模样独特而有趣。

小蟹在手掌里不安地来回爬动,两只凸出的小眼睛不眨一下,嘴上的触角摆动着。我把双手浸入水中,小蟹在水里漂浮起,然后游到指头上,从指缝漂进了小河。

接着,我掀另一块小石头,又爬出一个几乎和前边一样大小的小蟹,它迅速地穿过一片细沙,钻进被水淹没的石缝里。再掀,又爬出一只。

我是和小伙伴儿西平一起去的。我问西平这些小蟹是从哪里来的。西平说肯定是母螃蟹下的。我又问他见过母螃蟹下小蟹没有,他说没见过。说实话,我也没见过。不过我猜螃蟹可能也像蛤蟆一样,产下卵,我们叫蛤蟆衣,蛤蟆衣随水温提高渐渐变黑,孵出一群群蝌蚪,蝌蚪经过蜕变,才成为小蛤蟆。母蟹也会下很多卵,随季节温度的升高,在水里孵化出小蟹。我的猜测是对的,后来我在相关的资料中得到了验证。

不过,我俩都掀出了大一点儿的螃蟹,有脚拇指盖那么大,我俩一手捏住一个。我和西平约定,谁都不能吃这些螃蟹,放水瓮里养着,看能不能养出小蟹来。我掀的那两只螃蟹,在我家水瓮底儿爬了好多天,我天天掀开瓮盖看一阵,往里扔点小米。螃蟹有时伏在水底一动不动,有时在瓮底转圈。瓮面太光滑,它爬不上来。有一天,我发现水瓮里没了螃蟹,是娘把它们放回了小河。娘说,螃蟹是河里生出的,河里才是它们的家。又过了几天,我问西平螃蟹还在不在他家的水瓮里,西平结巴了一阵,支支吾吾也没说清楚。

那年秋天,我和西平在水隔台掀出好多螃蟹。

水隔台在我村的西边3里处,沟长也有3里,沿沟一条小路,除了种地、弄柴火,平时人们很少来这里。之所以把它叫作水隔台,是因为河沟如一个个台阶。到了雨季,从山上流出的泉水,一路丁丁冬冬。我和西平提着洗脸盆,从村前另一条道上绕到水隔台沟底。山区不同于平原,山区的河沟里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红石头。

从下而上一溜掀上去。

这时的螃蟹都已长大,甲壳呈褐色,螯足坚硬。它天生蛮力。当掀开石头,伸手去水里捉时,不小心就会让它像钳子一样的螯足夹住指头,特别是离水后,螃蟹会使出浑身的力气,钳住来犯者。秋天是螃蟹最机敏的时候,有时掀开水里的一块石头,待浑水清澈下来,你啥也看不到,实际上螃蟹早已趁机钻到旁边的石头底下了。

这次,我们收获颇丰,掀了一洗脸盆底螃蟹。

螃蟹靠腮呼吸,嘴里吐着水泡,触角摇动着,像举着的小锤。

八月秋高螃蟹肥。有谚语说:“七尖八圆”,七月吃尖脐(公),八月吃圆脐(母)。看着爬来爬去的螃蟹,西平的哈喇子都流了出来。西平说,回去咱炒炒吃。

回去的路上,我给西平讲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故事。

相传几千年前,江湖河泊里有一种双螯八足、形状凶恶的甲壳虫,不仅偷吃稻谷,还会用螯伤人,人们称它是“夹人虫”。大禹来到邢州山区四道山川治水,派一位姓解的壮士监工,夹人虫的侵扰,严重妨碍了工程。姓解的想出一着,在施工外侧掘条围沟,灌进开水。夹人虫过来,纷纷跌入沟里。被烫死的夹人虫浑身通红,而且发出一股诱人的鲜美香味。姓解的好奇地把甲壳掰开,香味更浓,便大着胆子咬一口,谁知味道鲜美,于是成了家喻户晓的美食。人们为了感激这位敢为天下先姓解的人,用解字下面加个虫字,从此称它为蟹,意思是姓解的人征服了夹人虫。

西平端着洗脸盆回了家。

我再进西平家时,西平已经把炒好的螃蟹铲进了大海碗。定格在那里的螃蟹,都变成了红颜色,格外鲜艳夺目。它们肉质细腻且味香,薄薄的壳,嚼起来脆生生的。

平生掀螃蟹最多的一次,是十年前,跟于党军、韩芳在灵霄山脚下的那条河里。

也是在柿子红了的时节,那河水从山上汩汩而下,哗啦啦地从寺沟村前流过。我们一出村,韩芳就去河里掀石头,不料她惊喜地叫起来,螃蟹!好大的螃蟹。凭经验,村边是很少有螃蟹的。这里却不同,水流大,螃蟹又格外多。后来我才发现,有人在河里开剥母鸡,留下一些鸡肠被冲到下游,有鸡肠的石头下,甚至有好几只螃蟹,掀开石头捉都捉不及。它们野性十足,韩芳几次都被它们夹得哇哇直叫。至此我才了解,螃蟹不但吃藻类、小鱼虾,还吃生肉,它们是些嗜血狂暴的家伙。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仨就掀了少半桶。

于党军回家后炒了一锅。

这次,我算真正尝到了螃蟹的“四味”。大腿肉肉质纤细、味同干贝;小腿肉丝长细嫩、美如银鱼;蟹身肉洁白晶莹、胜似白鱼;蟹黄膏似凝脂、鲜美无比。

于党军把剩下的活螃蟹,分给我和韩芳。回到市里,我同妻子儿子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吃螃蟹时,我给妻子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只母蟹想找一只直走的公蟹做老公,它觉得直走好看,不久它还真的找到一只,便和它结了婚,后来母蟹发现公蟹还是横着走路,便上前询问。公蟹说,老婆,我哪能每天喝那么多?

妻子听完,用指头指点着我,把身子笑成了虾米。

螃蟹是美味佳肴,然而它的横行似乎还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启示。人们生活在世上,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要适应变化的最佳途径就是调整自己。对待生活的困扰,不前进不后退,而是横着走,或许别有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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