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淀织席的女人

在世人心中，中国北方是风沙漫漫、田地干裂的样子。脑海里浮现的永恒画面——老农戴着麦秸草帽，在烈日炙烤的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几十年如一日的刀耕火种。其实当你深入这块地貌复杂的广袤土地，当水泽百里白洋淀水乡出现，那不知通往何方的水来得那么不易，就是这种难得的传奇，成就了荷花淀、白洋淀诗歌群两个华语文学流派；而《小兵张嘎》《香魂女》《螃蟹洼》等也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的影视作品。当回想和回味着一幅幅经典的画面时，白洋淀水乡女人织席是最美的一幅。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每次读到孙犁先生《荷花淀》水生嫂织席的场景，是那么美、那么生动、那么写意。

白洋淀水乡人家，生活在四面环水类似小岛的地方，他们出门穿村都离不开船。这里土地稀缺，而大淀里天生生长的芦苇，成了水乡人最重要的经济作物。织席这门手艺，从何时何地何途径传来无从考证。每个白洋淀女人从记事起就坐在席子上，是母亲熏染和手把手的传授，在十多岁的花样年华里，开始独自一人编织自己的那片云彩。

都说江南女子如水，白洋淀水乡女孩则是太阳花。天没大亮，天边开始泛着鱼肚皮白，她们开始投苇，衔着扁平柔柔的苇眉子，按长中短把苇眉子分成三等。她们的手指在苇眉子排列好最初的纹理里上下翻动，娴熟灵巧的像是机器上的锭子。当云彩上足颜色，太阳花吐絮绽放、凤仙花开到最大朵时。女孩的身下，显出一片白地毯似的苇席雏形。

水乡女孩笑声带着一股水味，闺中姐妹都是结伴织席，女孩们性子倔强不服输，织席时脸上是一脸的笑意，可当开始投苇织席时，都开始互相较量比手艺。在白洋淀水乡，女人织席的速度，是评判她们是否优秀的一个重要标准。这也成为女孩们婚配的一枚重要棋子。

整片席子的口子、边角等都成形到位，只剩下翻个撬席了。女人们收手休憩片刻，她们摘来凤仙花鲜红的花瓣，放在吃饭碗的碗座上，用白矾小心翼翼地砸着、捣着，没一会儿花瓣成泥状。女人们坐在同一片席子上笑着，在指甲盖上、手掌心糊抹着。白洋淀水乡女人手指修长灵巧，在配上泛着凤仙花染成的杏黄色。她们靠一双手撑起了一片天，描绘了一片云，编织了人生最美的云彩。

白洋淀水乡人一天两顿饭，为了紧着干活人们中午简单地填饱肚子。织席的女人们没有午休，第一个席子编好后来不及喘口气，就投入到第二片席的编织上。太阳东升西落，一日一日的漫长永不着地，可在水乡女人双手里，时间永远都过得那么快。当太阳西下，彩霞满天时，女人们的第二片席子完成了。把两片纹路精致的席子卷在一起，从席市上换来钱交给母亲的刹那，无欲无求的生活境界，让白洋淀成为桃花源的源头。

女人们拍着身上的苇皮，将船划到暮色氤氲的大淀里，船还没停稳争先跃入水中。她们虽然没有城市女孩的泳衣，但那仰泳、潜泳、立凫的动作，却绝非城里女孩所能比得上的。她们互相撩泼着水花，每朵水花里都挟带着一串欢笑，她们仿佛要把一天所行的劳累，都在这晚浴中挥洒出去。幽远的月色和斑驳的渔灯，在苍茫的淀里绵延数里。依傍在芦苇荡旁的小屋里弥漫的香味，是为姑娘们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