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必读社 > 散文精选 > 情感散文 > 正文

作者: 杜良振2017/05/18情感散文

拆旧房时发现了一个碗,这碗坏成了两半,粗磁蓝花,藏在柱子旁的墙洞里,掏出来用水涮净后我才确认,这并不是什么“元青花”和“邢白瓷”,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粗瓷大碗,一个珍藏了我童年乐趣的见证。

小时候吃饭不安生,家里的碗让我们打了一茬又一茬。因为穷又没钱置买新碗,多亏了小炉匠经常下乡,不但修锁子配钥匙,还会锔碗。我家的坏碗都让小炉匠安上了锔子。锔过的碗并不影响吃饭,就是不美观。

一天晚饭前,母亲给我们开了个小会。她拿着家里一个唯一的好碗对我们说:往后都得给我小心点,咱家里的碗叫你们打遍了。母亲瞪着我们,我们谁也不作声。哥哥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他刚刚上学,也许觉得高我们一等。妹妹趴在桌边上,一只脏手捂住嘴,想笑又不敢笑,黑白眼珠左转右转,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好像我就是“主犯”。难道这些碗都是我打的吗?可我又不敢犟嘴,因为早饭打了一个,中午又打了一个,都是妹妹告发的。眼下我只好忍气吞声,毕竟在人家手里有短处。母亲说这个碗往后谁也不准用,家里来了亲戚或是工作队,得给人家留着呢。她强调说:“听见了没有?”我们都说“听见了”。母亲嫌我声小,又着重提问:“老二,听见没有?”我只好含糊不清地又重复一遍:“听见了。”“大点声!”我知道重点是我,就故意声嘶力竭地喊道:“听见了!”把一旁的妹妹吓了一跳。

生日那天,为了图个吉利,母亲把那只好碗拿出来让我用,我自然高兴,吃着好饭用着好碗,边吃着饭边摆弄我心爱的弹弓。这时,队里的钟声响了,母亲说你们吃完把碗筷放进盆子里,舀上水泡着,出去玩时把街门挂上。我心不在焉地边吃边答应着,心思都在弹弓上。母亲出去不久,一只燕子落在院里的檩条上。我示意妹妹不要动,以免惊动了猎物。我从兜里摸出了石子弹丸,卡进弹弓的兜里,瞄了瞄准——啪!弹丸打在檩条上,燕子向前一栽,飞走了。与此同时,“啪唧”,回手时肘尖把碗碰掉到地上……天哪——!我家唯一的一只好碗又被打成了两半。

我顿时吓呆了,妹妹不知所措地瞪着我。周围的空气立时凝固了。四周没有一点动静,只有空中翻飞的燕子好像正在幸灾乐祸地嘲笑我。

我闯祸了,这次不比以往,母亲毕竟下达过最后通牒,可偏偏……又犯下原则性错误。我呆在那里,妹妹拾起摔成两半的碗片,咧了咧嘴,担心着我闯下大祸的后果。

很快我冷静了头脑,对妹妹说,这事只有咱俩知道,谁也不许说出去。妹妹迟疑半晌,吞吞吐吐说道:那……那你得给我两条蚕。我说:行,给你三条!那时候我每年春天养蚕,把蚕卵子装进香脂盒里,揣在怀里暖几天,小蚂蚁一样的小黑蚕就出来了,甚是可爱,妹妹看得眼馋,我就是不给她。这次她抓住了我的小辫子,幼小的她竟然趁机敲起了我的竹竿。就这样,我以三只蚕的代价收买了一个包庇嫌疑犯的人心。

我拿着两块碗片来到后屋。这里是堆放杂什的两间土坯房。我左寻寻右寻寻,找到一个露着木柱子的墙缝塞了进去,堆上杂物。一切平安无事,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一天,工作队分到我们家吃派饭,母亲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好碗,让客人用锔过的坏碗毕竟不很体面。母亲到处找不着,就开始怀疑起我们来了。等工作队走后,母亲又把我们召集起来训话。我们一个一个地“过堂”,但没有结果。母亲拿起地上的笤帚疙瘩开始逼供:难道说它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哥哥说就是,招了贼人家不会只偷一个碗吧?竟然先把他自己择干净了。我瞪他一眼,真想说:就你是好人!可毕竟贼人胆虚,我没有底气啊!

妹妹又是趴在桌沿上,这是她害怕时的一贯表现。一只手捂住掉了一颗门牙的小嘴,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我,似乎说:招了吧,笤帚疙瘩打得可疼呢!我也用眼瞪着她,意思是坚持住,千万不能招,你要招了就得把蚕还给我……

母亲软硬兼施,用尽各种方法,也没有审讯出结果来。就这样,我家关于碗的案件一沉就是四十多年。今天案件虽然大白于天下,但已经失去结案的意义了。我想九泉之下的母亲看到这一幕,不但不恼孩儿,肯定还会笑我呢!

更多情感散文

猜你喜欢

更多情感散文

文学百科

文学百科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