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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桂香街

作者: 叶继程2017/01/07情感散文

桂香街的桂花开了。

母亲这时候带着不满7岁的我到住在桂香街的舅舅家去。

依稀记得,打锣场向南有一船码头。乘木船过白水滩(那烟波浩渺的白水滩啊,绿蒲摇曳,白鸥飞翔,而今已成千顷良田),到三板桥,然后上岸。经北京路到便河,过红旗大楼,左拐进桂香街,远远望见一棵高大的桂花树,舅舅家住在桂花树下。房子很逼仄拥挤,我的几位表兄挤在进门的一间小房子。过小房子,是一座天井,天井左侧舅舅和舅妈就住在那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右侧则住着其他几户人家。在六十年代中期,沙市老街家家都置有水桶。在桂香街有一个自来水供应站。表哥常常挑着一担水桶,到供应站去挑水。递进一分钱的硬币,卖水的便放开水笼头放满一担清冽冽的水。门前的桂花树桂花正开,香气袭人,树下有一口水井。井边洗衣服的阿姨,伯母们和我回娘家的母亲打招呼。“喜姐回来啦!”“回来了。”妈妈笑靥如花。我妈妈的乳名叫“喜儿”。

舅妈这时又叮嘱我︰“别乱跑,丢了不好找。”我曾经被丢过——

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吧。我给走丢了。这下可急坏了我的母亲、舅舅、舅母。他们到处找,最后通过沙市广播站找人,才找到在街头已哭音嘶哑的我。这些,对我是一点记忆都没留存。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舅舅,在我谙事后,讲起我的童年趣事,常和舅妈一起哈哈大笑。

舅舅年轻时是电信局的外线员。长年累月,骑一辆绿色的自行车,到市外修电话线。那时的电线杆都是木头的。并且用沥清涂过,大概是怕风雨腐蚀吧。有一天大雨,刚好舅舅在打锣场一带查外线,便水淋淋地跑到我家避雨。母亲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那天,他喝了酒。煤油灯下,抚摸着写作业的我︰“好好读书,将来有用处。”

后来,我们一家随父迁至关沮口。在迁回关沮口五重庙之前,父亲考虑到仅有的一个哥哥(也就是我大伯)家境也很贫寒,曾打算迁往岑河农场,但终未成行,只好回到父亲的老家。家里几乎没有家俱,仅一锅,几碗,是母亲一担箩筐挑回的。老家的乡亲还算热情,把我们安排在生产队的猪屋暂住。想起这段往事,今天,仍忍不住落下辛酸的泪。当时,母亲已病,承表哥哥们的情,他们常常给母亲送药。特别是二表哥建国,经常抽空来看望我的母亲——他生病的姑母。只是后来他到洪湖插队,再也不曾来过。很愧疚,我一次也未能到他供职的洪湖县医院看望。

母亲的病时好时坏。回老家的第二年,母亲又生了我的幺妹慧莲。有一次,竟把襁褓中的妹妹扔到舅舅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吓得舅舅、舅妈还有和平表哥连夜打灯笼举火把将妹送回家。

还有一件事在记忆里印象深刻。母亲因为病,在生产队扫扫稻场,赶赶稻田的麻雀。有一次队里一妇人和她发生口角。这个妇人竟动手打得我母亲头破血流。舅舅闻讯后,带着表兄们赶来找她理论,直到那位妇人赔理认错,才算罢休。这件事对我刺激很大。不管怎样,即使母亲骂了人,但她是神志不清的人啊!当年和母亲动手的那位妇人早已作古,陈年旧事还在心头。

舅父从小失去父亲。姥姥改嫁后,生了我的母亲。舅父和母亲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好像我姥爷也是苦出身。在大赛巷给一家漕坊(酒厂)打长工。抱养我母亲的那位爷爷,和姥爷是工友。那位爷爷当时膝下无子。母亲便在12岁时给过继到乡下打锣场。王锡珍的名字从此改为“王义静”。

我业余舞文弄墨已逾30年。几次想动笔,几次又放下。这一段历史,我不想记叙,也不愿记叙。我可敬可爱可怜可叹母亲的命运很是悲惨。我实在是不想翻动这页尘封的历史。

年轻的时候,我曾想在桂香街访问那一带的老人,仔细记录母亲的成长历程,但那时浮躁,有想法没动念。等到现如今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桂香街已拆,在那棵树下生活的老街坊已不知去向。从沙市彩印厂退休的舅父已经谢世。舅母作古病逝。父亲也驾鹤西游了。剩下神志不清的母亲,不管天晴下雨,不分白日黑夜,游走在找寻桂香街的路上。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去年我回老家,曾试探着问母亲︰“妲妲(我们姊妹这样称呼母亲)你还记得舅舅、舅妈的名字吗?”

母亲一点不含糊︰“哥叫王锡武,嫂子叫李茂春。”那遥远的桂香街,种着我母亲思念的桂花树啊!那缕清香,会伴随我母亲不多的余生。

您为什么不停下寻找的脚步呢?老街,老井,老树,老街坊,还有您的亲人,他,她,他们都不在了啊!母亲。

望着母亲行走的背影,即使在梦中,我仍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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