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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选择没有错

2009/02/02短篇小说
  我跟桉林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一起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到大学,只是不同系而已。
  我家跟桉林家是三代世交,住在一个小区,亲如一家。当然,桉林家比我家富有。我爷爷跟桉林爷爷天天都约在一起去晨练,打太极拳。听我奶奶说,两位爷爷就是穿一条裤子走过来的。他们早就把对方当成亲家,就等我跟桉林长大“拉埋天窗”(粤语指结婚)。
  桉林从小就学习认真,属于那种温文儒雅的人。有礼斯文,含着微笑的眼神里,可以温柔得荡出水来。年龄渐长,越看得出是一表人材。而我,野性子惯坏了,每到期考前,都要桉林过来帮我补课。桉林挺仗义,小学升中学前,帮我猛补了一年,让我也跟着平步升到市一中。高中升大学,他更是直接拿过我的志愿表,照抄一份,连看都没看。那时候桉林的成绩是全年级前五名,而我只是年级二十多名。照理说,我们一中里,年级前五名的进清华北大是没问题的。老师劝了他几次报北大,说一定行,他都没动摇一下。后来,还是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他把专业改为自己意向的,别跟着我念女孩子专业。连我父母也让桉林这份情怀给感动了,说我以后嫁给桉林,这辈子一定幸福,说桉林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孩,说我修了三生福才积的德,好好珍惜……
  桉林的确是把我放在手掌心去疼爱去宠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害怕,多么无奈,那种无奈感,到现在,我还依然记得那么清晰。于是我依然用跟以往相同的说词来说服自己,说这辈子能有桉林这样爱自己,也应该满足了。说如果像桉林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我都看不上,那么更别提其它男孩了。说两家关系这么好,婚姻是两家的事情,不能由我任性的,总不能因为我一时的叛逆任性就伤害了两家几十年来的感情。告诉自己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感情是可以由感动来加深升华的……
  我埋藏了自我,为家,为这段指定的情感认命地活了二十年。在我还没有懂情懂爱时,在我还没能接收到任何征询时,爸爸妈妈就帮我选好了夫婿。曾经试探过问妈妈,如果有天我不跟桉林在一起了,我嫁给另外我爱的人了,会怎么样?妈妈说首先打断我的狗腿,说我忘恩负义,要不是桉林一直帮我补习,我哪有今天的成绩。末了,还意味深长地加上两句:小羽,你现在还小,长大后你就会明白了,爱情是不现实的,妈妈都是为你好,是为你的幸福着想的。我说,可是我对桉林甚至有点害怕,更别谈有爱了。妈妈说我傻,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就算有天你跟一个男子爱得有多深,当柴米油盐一起堆过来的时候,什么爱情都变得没味了,只会为生活奔波,那时候你还有时间、心情去风花雪月吗?
  也许,妈妈说的也是对的。只是,我在桉林面前,除了尊敬与害怕之外,从来没有自然过。
  记得桉林第一次跟我说到爱字时,是在他帮我抄志愿表时,我问他,为什么。桉林一把抓住我的手,眼光直直地要穿过我的眼球。我慌忙地把头扭开,桉林用很认真的神情说,因为我爱你,想一直守护着你。我慌得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想跟桉林说点什么,但始终张着嘴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从来所有的人,包括桉林,都没征询过我的意见,就认为我应该这样接受,也理所当然地接受。
  后来,我俩都被国立武汉大学录取了。桉林读自动化,我读对外贸易。可我每时每刻都在惶恐不安中渡过,似乎已看见以后几十年的路,没有自由。假如我想上街,但桉林会说不放心,要跟我一起去;我想跟同学一起出去玩,桉林还是会不放心,也会跟着一起去……对桉林,用妈妈的话来说,我欠他太多,所以我隐忍着。当我们相处在一起时,我从来没有过任何波澜的感觉,只是自然地接受,安静地认命。
  直到湛的出现,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湛是我新生军训的教官,本来是另一名军官担任我所在排的教官,但因为临时住院了,湛主动要求来代替。湛原是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毕业的,到部队干了两年,现在来这里攻读工程研究生。他皮肤黝黑,眼睛黑白分明,身体高壮结实,一看就给人那种血性汉子的感觉。
  在我见他第一面时,我就愣在原地发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以后,我的心就被他的每一个动作牵扯着。我在队列里偷偷地看他好看的侧面,偷偷地看他好看的背影。一见钟情,差不多吧。但我只能埋在心底里,连新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很傲气的护花使者。
  带我们训练时,他严肃的脸上显出棱角来。我那性子又张扬起来。在休息时,竟冲他问,怎么你的脸好像在打扑克牌一样?话一出口,我也觉得不太妥,剩下的日子我还要活不要呀?连忙用手捂住嘴,还好,他没在意,还爽朗地笑开。说,要不是这样,怎能阵住你们这班家伙。可这一说,就纵容我以后对他的不严肃,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我有一种特亲的感觉。哪个少女不怀春?或许外人看来,我只是迷恋教官这个身份,只是一时浪漫的念头闪现。但每天晚上,当夜深人静时,我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时,我发现,对他滋长的情愫又深了几许。
  记得有次我晕倒了,是教官抱着我跑向医务室的。朦胧中,我好像找到了心的归宿,那种感觉很神奇,是一瞬间切合的感觉。妈妈说,爱情是不现实的,但我还是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爱情。在桉林身上,我想,再多给我十年,我依然不会找到这种感觉。
  我的嗓音不错,对革命歌也熟悉得挺多,以前在家就常跟姑妈唱革命歌曲。姑丈是军人,在转业前,姑丈是部队里的歌王。每到休息时,教官就会点我起来为大家唱歌,或者带着大家唱歌。跟邻排拉歌时,如果输了,同学们都会推我出去唱。一来二往,教官对我这女娃的印象挺深、挺好的。何况我常说着说着话,就说溜嘴,说到了古灵精怪的问题。熟悉后,我一说溜了嘴,教官就会笑我,不用再赶紧捂嘴了,我都听到了。惹得全排都笑开了。
  好在军令如山,连吃饭睡觉都是按秩序的,我这段时间得以不见桉林,可以让自己歇口气,而彻底里,我也真的把桉林给忘了。
  每天在心里,都携刻下教官的面容,还有对我俏皮的开逗。其实也只有在桉林面前,我才常常安静的不做声,桉林斯文儒雅,跟他在一起,我也活力不起来。
  送别晚会,我们排是由我主办的。我们跟教官闹成一团,因为明天阅兵后就要分别了,所以同学们都希望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何况这段时间来,真的很苦,训练得自己骨头都快散了,所以同学们都玩得几近疯狂,有的也在为大学恋情铺桥搭路。而那晚,我却出奇地安静。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眼睛总感觉到湿乎乎的,是泪?也许只是光线不足。许久后,教官坐到我旁边,拍了拍我,问我是不是在闹思乡病了。我说:要闹也是闹相思病。
  呵呵,哪家小子这么有福气。
  你呀,笨蛋。然后我们就笑开了,在夜宵档里昏黄的光线下,我踹他一拳,连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告诉我他上大学时的趣事,很幽默,搞得我笑得泪水直飞。我告诉他,我小时候的糗事,他直敲我说,简直不是淑女。我们聊着,都忘了边界,忘了身份,尤如两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直到同学们起哄叫教官唱歌,我才回过点神。他站起来为大家唱了一首“军中绿花”。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歌声里,看着他黑削却有神的脸容,我不觉已是泪流满脸,幸好灯光暗,怕看不到,只好起身躲到卫生间里。
  之后,桉林来找我,同学大声叫我,说我的白马王子过来了。然后就有人提议让我跟桉林合唱一首,而且要情歌对唱。桉林一下子接下话说好。我骑虎难下,只好跟桉林合唱了一首。
  第二天,湛走前,给我留下了通讯地址与电话,我很高兴。但当他说,有时间跟男朋友一起过来玩时,真的,比十个雷辟下来,都没那么难受。
  我跟湛维持着打打电话,发发短信的友谊,一直没见面。他说想吃桂花糕,我特意叫朋友买了寄来,再转寄给他,但仍然没有见面,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谈起过桉林。
  谁都没有勇气捅穿这层纸。就像有一次,我发短信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他说有。我说,谁家女孩这么优秀,让你看上?他说,你呀。然后下面,很快又发来一条,说,开玩笑的,我现在哪有时间想这些,光是学习都忙不过来了。
  我没有去过他那里玩。因为,他说有时间跟男朋友一起过来玩。我不想跟桉林一起去,而如果我自己一个去,桉林也必定会知道。我对湛的这份情愫,是我个人的秘密,我长了二十年,唯一属于自己的感觉。好多次,我都想跟桉林说,叫他找一位他爱而且也爱他的女孩子吧,我不适合。但一想到妈妈说的,先打断我的狗腿,我就畏缩了。何况看着桉林那双只对我才微笑荡漾的眼神,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只能默默地,想着湛。我没有机会逃开桉林的视线,也就没有机会去见湛。一直到第二学期,德国斯图加特大学到我校来交换学生,通过考试,在我校录取三十人出国读硕士课程。桉林要求我跟他都参加了这次考试。桉林成绩达标,被录取了,而我排第三十四名,差四名,上不了线。我轻松地吁了一口气。因为我舍不得离开这有湛的味道与回忆的校园。桉林为了我,想向学校提出不去了,他说,在武大读完本科再加两年,读完研究生,也一样的。我不同意,剧烈地反对。我说,这么好的出国机会,别人盼都盼不到,而且是直接读五年的硕士课程,你怎么样也得为自己将来的前途着想呀。高考时,你因为我,放弃了北大,难道你现在还要放弃这么好的出国深造机会?不成,如果你敢这样做,我就当不认识你了。
  最后,我向爸爸妈妈说明了情况,他们也出面说桉林,这个机会难得,要努力抓住呀。
  桉林才难过地点头,答应了。
  但桉林却带着有点绝望的眼神对我说,我要了我的前途,也许就要失去我的幸福。
  我扭开了头,没有看桉林湿润的面孔。
  那年十月六号,桉林通过几个月的德语学习,登上了去德国的飞机。在北京国际机场,桉林要我答应他,等他,一定要等他回来。他说,一过了语言考试,就立刻飞回来。再自费帮我办出国签证。我说,这样,你不会幸福的,去找一个你爱并爱你的女孩子吧,我,不适合。最终,我还是没有答应桉林等他回来。
  桉林走后,我的心里除了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并没有多少其它的感受。我高兴自己不用再增加对桉林的欠帐了。
  或许桉林将来会飞黄腾达,但我不在乎。我也知道,跟着桉林,我这辈子穿金戴银,衣食无忧。但我不希求。
  之后,我去了湛的学校,一个人,在湛生日那天。湛见到我,那一刻,我看到他眼角的笑,嘴角的淘气,他说上天真的听到他的愿望。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我的内心,此刻那种激动,岂是言语可以表明,我梦里的面孔,现在就这么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我想过,要跑过去,紧紧地抱住湛;我想过,要走到他面前,踹他两拳。但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站着,看着,直直看到他眼里最深沉纯静的黑色里,任自己热泪盈眶。湛也如我一样,站成风中的雕塑。我想,他应该知道我的,他应该明白我的。
  他请我去吃了麻辣火锅,吃得我眼泪鼻涕一大把,我说他简直是迫害。他说,是给个机会让我光明正大地流泪。说我这丫头是哭猫。而我,也就真的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毫无仪态。其实也只有在湛面前,我才可以这么放松自己,才可以这么天真灿烂。
  那次回来之后,我就跟湛聊起了桉林,聊起了我二十年来的生活与心情,切切实实跟湛聊起了我这么多年都从没跟人说起过的无奈。因为,在旁人眼里,桉林是白马王子型的男子,我是幸福的丑小鸭,不应该再有什么不满,我理所当然是幸福的,那么我不觉得我对别人说能希冀他们理解。
  末了,湛说,小羽,如果我可以,让我给你幸福。我在电话这头,哭得泣不成声。因为感动,也因为期待的心有了栖泊地,也因为等待的爱情要开花了。我哇哇哭个不停,湛以为我不喜欢他这么说,连说,如果我不喜欢,他是不会强迫我的。我听了,哭得更伤心了,湛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在那边急得像热锅蚂蚁一样。我还把电话给挂了。一个人,跑到阳台那里,呆坐着。
  湛发信息给我,说他现在我校门口的糖水店里。我一听,就慌了,他曾经是我排的教官,让他曾经的学生看见他,那话题还有完没完呀?我连脸都来不及洗就跑出去了。拉起他,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才找间咖啡厅坐下。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上气不接下气,还笑个不停。他说,担心我出事了,所以请假出来,也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知道我是否好。我把汗都擦到湛的衣服上,咯咯直笑。还向服务员借支笔,把我的名字写到他的衣服里,霸气地说,女朋友的名字,你敢擦了,我跟你没完。他搔搔后脑勺,憨憨地笑开了。
  湛坚定地说,跟我一起去面对该要去面对的事情。而他,还有一个学期,研究生就毕业了。湛的父亲也是一位军人,母亲是农民,家庭不怎么样,当然,跟桉林家是无法比的,桉林是富少爷。但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享受到快乐。面对快乐,我不介意跟着一位军人,不介意出入没有汽车,不介意没有高楼大厦住。
  湛开玩笑说,虽然他是穷小子一个,但就算只有一碗稀粥,他都全让给我吃,自己不吃。我说他傻气。
  寒假回家,我跟妈妈坦白了我跟湛的事情。家里被我这一决定搞得鸡飞狗跳。但不敢对爷爷说,怕他承受不住。妈妈说我还小,思想不成熟,嫁一个军人,聚少离多,她不同意。然后举姑妈为例,苦了几十年,才捱到姑丈转业。我生平第一次冲妈妈大声吼,就算当军嫂要有所牺牲,但我会找到我的幸福。纵然锦衣玉食,我也不见得幸福。你们都忽视了我的感受,一直没有问我的意见,我是一个想要有自己主见的人,我不想当少奶奶。
  爸爸听完我的话,没有发言。
  后来,还是让爷爷知道了。爷爷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丫丫幸福就好,只是你一直不说,我们都以为你喜欢桉林,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有空带湛回来让爷爷看看。
  从那以后,爷爷只是间或才跟桉林爷爷去晨练,不再天天一起出去了。
  湛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北京,我两年后毕业,也上京跟湛团聚了。有些好友说我傻,说如果我跟桉林在一起,现在一定已经出国了,反正桉林在国外,桉林家有的也是钱,不用现在还为柴米油盐发愁。
  但我脸上,显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与满足感。
  到现在,都四年了,桉林知道了我的事后,就没有回来过一次。妈妈到现在,还念着桉林,还是说我不懂事。
  我跟湛还等着桉林回来,希望给他一个说法,也希望给他一份最真诚的祝福。但桉林说,我没有资格祝福他,我手握着他的幸福却把它捻碎。
  对于桉林,我只能说对不起,但我依然没有后悔过我的选择。要是让我重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湛。选择跟湛一起生活,每天上班挤公车,下班买菜回来做饭,晚上写写稿子投投稿,简单温馨但满足。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认为,我的选择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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