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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改变了你最初的模样

2010/11/07短篇小说

01

清冷的风钻进我那被捅了一个又一个窟窿的心脏,疼得我一直发抖。哆哆嗦嗦跑进电话亭,手里握着话筒,愣愣地发呆,要打给谁?

“哎呀,姐姐别哭啊,别哭啊…”

我木讷转过头,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站在电话亭旁边,干净的白衬衣,脸上是手足无措的表情。白衬衣…多么干净的颜色,可是,里面包裹的是不是已经腐烂的身躯?

“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你家在哪里啊,大半夜怎么还不回家呢?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好了好了,姐姐别哭了哦,乖哦,先到我家去休息吧…”

过了好久,她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进我的耳朵里。她温暖的手心抵在我的头顶的头发上,轻轻地摸。我摇摇头,手摸上脸颊,潮湿的一大片。我胡乱用衣袖擦去泪水,忙说道:“谢谢。”

街上是灯红酒绿,热闹的下面永远都是繁华的空虚,越是空虚就越是热闹,因为空虚,才想尽办法寻欢作乐。

我在街上慢慢地走,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小小的玻璃。

隐衔,是不是我把你丢了?把你的童年丢了?你才变得如此陌生?如果是,我愿意,愿意把你带回你的童年。可是,时光这双大手早已在你的心底刻上一道道伤痕,溃烂了你的灵魂。

02

记忆里,你留给我最美好的记忆,是在你还单纯时。在垂着许多树须的树下,你总是搬着一张小小的、矮矮的木椅子,小心翼翼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放下小椅子,然后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玩闹。

每次,大家邀请你的时候,你总是摇摇头:“不了,我衣服脏了,会被妈妈骂的。”

你看,小时候的你单纯得连掩饰都不会,结果总是招来大家的唾弃:

“有衣服就了不起啊!”

“不想和我们玩就直说啊!”

“滚开吧你!”

……

可是每次你都好脾气地笑笑,依旧坐在那里。

斑驳的阳光轻轻洒在你的背上,给你洁白的衬衣添上大自然笔触,你干净的脸在阳光下显出一种浅浅的粉嫩,色彩淡淡的唇微微勾起,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们。

我时常出神地看着你,嘴巴微微张着。你总是朝我点点头。柔软的黑发上闪烁着晶莹的汗水,脸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遥远得仿佛在天边。

这幅画,是你留给我的记忆里唯一美好的一幅。现在的我,一想起那时候你干净的模样,总会痛得喘不过气。

在你淡出我童年的前一天,你还是坐在那棵树下,可是手里却握着什么,一会儿看看手里的东西,一会儿抬头看看我们。男孩子们越发得意,玩耍的动作故意做得夸张,大声地笑。女孩子们抿着嘴,挤成一团,嘻嘻地笑。

不管是什么人,大人也好,小孩也罢,被关注的感觉,总会让人有一种小小的得意。不是爱慕虚荣,只是一种渴望。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耐心地等到黄昏日落时,又或者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我都不清楚,留下的画面模糊且清晰。模糊的是你当时的面孔,清晰的是你手掌摊开时里面的礼物。

你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块亮晶晶的紫色玻璃。上面有几道裂痕,不是破碎的模样,只是有几道深色的纹痕,给浅紫色的玻璃添上别致的纹理。夕阳给这块小小的玻璃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纱,显得更加神秘而晶亮。

你说:“我要搬家了,送给你的。”

我说:“哦。”自小我就不会有什么煽情的表现。你柔柔的声音很好听,没有男孩子的霸气,也没有女孩子的软弱,温温的,像春风。

就只有这些了,关于你,我唯一想保存的记忆只有这些。我没有像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把你记得清清楚楚,我几乎忘了你,把你送给我的玻璃藏在抽屉的深处,也一同把你的记忆藏在脑海深处。

03

后来的后来,你离开了那条小巷后,我也离开了,那群小孩子也离开了,留下的只有那些满得无处可放的记忆,可是,若是记忆没人拾起,再怎么干净,也都没有用。

再后来的后来,我上中学,上高中,交了形形色色的朋友,读了形形色色的书,遇见了你,一个已经不比当初的你,不管是容颜,还是灵魂。

我只记得当时,我们擦肩而过,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你含笑的声音:“何潼汐,你还记得当年胡须树下的夏隐衔吗?”

我的脑海里不是浮现出你干净的样子,而是,林心如饰演的夏雨荷:“皇上,你还记得当年大荷湖畔的夏雨荷吗?”

我转过头来,莞尔一笑:“记得。”

我记得啊,当时的你,笑颜如花,却不知其中匿藏着什么腐朽的物质。再记得的,就是当时的阳光很毒辣,你的脸颊渡上的金光,遥远得无法触摸,再者,就是你洁白的白衬衣。

我不记得你,可我什么也没说,多么可笑的自尊心。一直以来,我所努力做好的,是一个完美的孩子,这种把一个人忘记的事情,又怎能让人知道呢?我想,是不是我当时诚实些,就不会陪你一起错下去,就不会在我的生活里分枝出你这一根小小又强大的树枝?

大人的记忆永远比小孩子来得真实。

母亲在木质楼梯角温和地说:“咦?那个孩子不是老家的邻居吗?小时候就只有你一人肯和他玩。”母亲抿嘴一笑,“喏,他搬家前还送给你一块紫色玻璃呢。还在吧?多俊的孩子。”

我站在楼梯下,抬头看母亲微微笑着的面孔,逆着光,有些晕眩,轻轻应道:“嗯。”原来母亲是在阳台看见了送我回来的你。

我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从抽屉的深处,找出了那块小小的玻璃。我惊讶于我小时候那么重视这块不规则的玻璃。里里外外用纸包了十几层,还再包了一层布,再用一个袋子绑紧。当它重现在我的眼前时,原来是那么小,包在手心里刚好。那样别致的裂痕,有小小碎花的底子,很神秘的紫色,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显得越发小巧玲珑。

或许是早已注定好的,裂痕虽美,但却不坚固,需要小心翼翼去呵护。就像我和你,一个不相信爱情,一个不屑于爱情,放在一起,很和谐、很自然,可是,灵魂却相距很远。

04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是怎样混熟的,似乎是光速,要不然,我怎么会连这些都忘记呢?我没有多少朋友。你知道之后,一脸惊讶:“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呢!”

其实现在想起来,你是违着心说的,真正的答案是:“你家这么有钱,怎么会没有呢!”

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和一个完美得近几悲哀的孩子做朋友,因为会有很多压力。朋友是因为相处得轻松才有这种关系,彼此之间都是取舍者。

你很喜欢放学后在我的校门口等我,起初我很奇怪,你也只是松松垮垮、随意地说:“没钱读书呗,时间多得是。”

你也喜欢带我去逛街,每次都是我出钱。你好像算好了似的,我不忍心让你出钱,虽然每次你买的都是那种很贵的小饰品。

我已经不记得你买了多少可爱的小东西了,只有那一件,那一枚小小的水晶,犹如在我的世界里,像一块冰棱,硬生生划出一道弧线。

你笑着把一枚小小的紫色水晶摊在手心,问我:“好看吗?”小小的薄薄的水晶是很普通的鱼骨头形状,可是上面却刻着很精细的纹样,显得很精致,是一枚玲珑的胸针。

我点点头:“挺好看的。”确实是好看,但我不怎么喜欢,对不喜欢,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紫色都抵不过你小时候给我的那块玻璃。

你让服务员包起来,笑笑正想说什么,却突然扭过头,压低了帽子。

我很疑惑,转头看向你刚才看的地方,玻璃橱窗的外面,一个小巧得有点像瓷娃娃的女孩子正坐在橱窗下的台阶上,粉粉的唇嘟起来,手中拎的是一双高跟鞋,一脸的抱怨。很是可爱。我轻轻笑起来,用手碰了碰你:“女朋友?”

你还是侧着头,嘴角却浮出了笑意:“嗯。那胸针就是送给她的。”

原来是怕被女朋友误会。

后来我想,如果当时我不问你,或是,如果当时你不诚实,也就不会这样子了。我可以不去看到你洁白干净的外表下那溃烂的灵魂,你也不会不加掩饰地让我看清你,事情也就不会这样子了。

从那以后,你带我去逛街时,总是要避开一些很可爱且小巧的女孩子,你说:“她们都是我的女朋友哦。”白皙如瓷的脸上是自豪的表情,好像同时拥有很多女朋友是很值得骄傲的事。

我那时候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避开她们,却毫无忌惮的在我面前说得一清二楚呢?难道不怕我也会像她们一样吃醋生气,然后甩了你吗?

现在想起来,你确实不怕,因为你认定我不相信爱,所以你的爱我也不会在意。多么聪明又精细的小孩啊,夏隐衔。

又是一个后来,我知道了你还有另一批女朋友。那些女孩,你从不避开,总是潇洒大方地打招呼。我知道了,那些小巧可爱,很有大户人家娇气的女孩是你物质生活的来源,她们会有很多钱来心疼你;那些泼辣大方,穿得很艳俗的女孩是你的精神生活,她们会有很多情来疼你。这一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那天,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喧着,可是你却平静地道出那一番话,那样可恶又做贱的话,在你的口中却让人很是心疼。我颤抖着,战栗着,想捂上耳朵不听,你却拉下我的手,手上是你微凉的手心。你笑着说:“潼汐啊,这才是我啊。我是没钱才会这样啊,你不要害怕,我贱又怎么样?”明明是微笑着说,可是却是那样恶狠狠的语气。

我想问你,我呢?那我呢?

我什么也没说,看着你洁白的衬衣已不复当年,我咬了咬嘴唇,还是问出来:“那些…你从不避开的女孩子,你…你和她们…”

“哦?潼汐,你不要知道好了,你会受不了的。回去吧,今晚我还要去XX宾馆等人呢。”

我木纳点点头,看着你转身而走的背影,我用手死死捂住嘴巴。隐衔,你不要再招惹我了,我不想看到你这样的灵魂。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05

“姐姐?”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她用软软的手掌轻轻握住我的手,“姐姐,还是去我家吧。你…这么晚还在外面,你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我动了动嘴唇:“哦。”泪痕风干了,僵在脸上。

女孩子显得很雀跃,一脸兴奋,蹦蹦跳跳地带着路:“哥哥很忙的,很久才能回一次家,所以我很寂寞的。可是我又不愿和哥哥说,哥哥很辛苦的。他很小就没读书了,打工供我上学。呵呵,我哥哥是很帅的哦。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何潼汐。”

“好巧啊,我的名字里也有个桐,只不过是梧桐的桐。夏隐桐,很好听,对不对?”

隐桐的家里很简洁也很干净,她带我到她的房间里,一脸笑意,渲染得我也不那么难受了。“姐姐,你不介意和我睡吧?”

天鹅绒般紫色的台灯散发着很温暖的光,突然,“啪”的一声,房间陷入了黑暗。隐桐的头发很柔软,有一股隐隐的奶香,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哥哥,突然问:“姐姐,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我一愣,隐匿在黑暗中的脸庞温湿一片。夏隐衔啊,还不是你?还不是你吗?多么可笑,前几分钟还在决定最后一次了,几分钟后的我却狼狈地跑去找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父亲和母亲以为我在和你谈恋爱,他们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华丽的吊灯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晃动,投下有些阴惨的黄色的光。

据理力争的失败后,是我夺门而出的结果。我把手插在衣袋里,手心紧紧握着那块紫色的玻璃。我警告自己不要去找你,脚步却不听使唤地一步一步走近你所说的XX宾馆。

多么可笑,为什么难过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你!

繁华的马路对面,渐渐模糊,我一步一步走近,心一点一点越发颤抖。我战栗,无力地蹲下,睁大眼睛绝望地看着你,耳朵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亲爱的,你先回去哦,我有事先要处理一下。”你在一个女孩子的唇上轻轻一吻,笑笑推着她的肩膀。

那个女孩子扬着下巴,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走了。

你不知道,你这时候的眼神是我从未看到的,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唇角翘起,说出来的却是极残酷语言:“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劝你不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哦。我们还有几笔帐来算算。陪你一天500元…”

我不知道那个小巧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哭着说了什么,可是你的声音却一字不漏的刺进我的耳膜。你的身影已模糊成一片,只剩下那变质的白色。

“潼汐?”你把我拉起来,微微歪着头,晚风轻轻抚着你的头发,美得不可一世,却又毒得不可一世。

“哦,这样啊。”你的下巴轻轻磕在蜷起来的膝盖上,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很是可爱,“嗯…今晚啊,我已经买好房间了,不用还真有点可惜。要不你…”

“贱货!”手心是你脸颊微微凉意的温度,我把手握得紧紧,眼泪狼狈地冲出眼眶,脸上是一片温湿。

你的头发遮住了你的眼睛,你用手捂着一边脸,却是低低地笑:“受不了了吗?潼汐?我不是早就说过这才是我吗?”

“姐姐,姐姐…”我回过神来,用被子捂住脸,应了一声。“难道姐姐是考试成绩不理想,所以才…”

单纯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我不想说太多,误会就误会,谁又能说,世界上所有的事必须是清清楚楚的呢?

霓虹灯绚烂的光芒透过玻璃洒在隐桐的脸上,斑驳的光,斑驳的暗。这才是你的答案吗?

06

后来,我回家了,父母亲没有说什么。我回到房间,把那块玻璃连同与你有关的记忆用纸包了一层一层。小时候这样做,是为了珍藏,现在这样做,是为了遗忘。

我用信封装了五千块,投进绿色的邮筒。我睁着眼默默看着这斑驳着绿色的邮筒。转身走回家。最后一幕,像失去了光彩,只剩下那抹白色。

“哥!啊,潼汐姐姐,你有眼福了,呵呵,我哥哥是真的很帅啊。”隐桐雀跃地跑到玄关口,拖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进来,“哥,哥,快来啊,我认识了一个美女姐姐啊。”

我听见的是你含笑的声音:“嗯。”

你突然愣住了,微微紧张地看着我,却是问着你的妹妹:“她怎么在你这?”

欢喜得雀跃的隐桐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换上了伪装的微笑:“我送你吧。”

我没有反对,和你默默走下楼。风把你的白衬衣吹得鼓鼓的,也把我长长的头发吹得凌乱,我有些看不清你的表情。

“五千块,够不够?”

“……”你用手托着下巴,眉心微微皱起,似乎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你微微一笑,“那好吧,不过还真有点少。”

最后,我所看到的,是一片被泪意模糊的白色。

这就是我与你最后的故事,五千块的离开费,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斑驳的绿色邮筒在散发着淡淡奶香的空气中,静静的屹立。时光改变了邮筒的绿色,时光也改变了你最初的模样。

隐衔,我们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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