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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无尽

2013/03/11抒情散文

看着这画面,如果我说春天穿了鲜亮的衣衫朝向我铺天盖地而来,你断不会以为这是夸大其辞的矫情。虽然风雅幽馨的梅一再地谢过幕了,胚香髓的玉兰早已作了护花的春泥,温婉娇柔的杏也眷眷地簌然而去了,冰清玉洁的梨正于和风细雨中留给你最后的倩影……而此时门前,海棠,又把无数无数粉色的风铃摇响于枝柯,争先恐后地对着你欢悦地涌来。你全然听不清它们在向你倾诉着什么,但知无尽的春意,足可盖过眼底任何的声音。你无法不被它们年青的气息与烂漫的奔放所感染,心情都鲜艳起来,甘愿沉入色彩的海里去迷失淹没自己

柳丝郁郁青青,为想往了一个冬季的春天悄自长出婀娜的舞姿,婉然托付流水和路过的风捎上它深藏于眼睫的柔情。迎春从春的源头一路开到眼前,明知我喜爱它粉柔的黄,偏还这么艳,让人走不开,又舍不得折了去,只好一直陪在它身边。桃的声势自不必说。它来得比樱花海棠都早,如今依然灼红于枝头,云蒸霞蔚。尤喜河畔独独的那株,腰枝软得弯向水里去一心一意醉赏自己,对自己的明艳点亮过多少欣喜的眸子全然无动于衷。小径旁一束孤单的油菜花旁若无人地把生命里的灿烂率真地喊出来,在人心里布满回响与感动。春天就这么华彩地展示着自己,把人的心境擦拭得亮闪闪的,一点落不下前尘旧事的印记。

又见那粉白了。樱花,超凡脱俗地静默于路口,于我不知道时候就在看我了。那情形不由叫人想起仓央嘉措那首《你见或者不见我》,只是淡定之余更显柔和婉然。眼里一旦走进樱花,步履就不再是我的,只随着那温婉淡静的目光去了。面对着它,心里便没有别的地方,眼里也不复别的色彩,纵姹紫嫣红,留住的还是这安谧淡然的白。原来这才是最为心仪的春色,让我恍然触摸到生命里丢了都不知道的珍贵,如今惊喜地失而复得。

仿佛置身默片,我是唯一的观众。樱花轻舞飞扬,都不必阳光,它已经这么亮了,醒着的亮。这是最后的樱花,已不是最美时候,已开始往梦里去了。看着这袅袅亭亭的纷扬蓦然就触摸到今世的疼痛,如此强烈地想在这短暂得近乎残酷的绝美的时日与它比邻,在它的夜里,为它化作月光。樱花。如果你觉得没有看够,请一定不要离开,除非你可以对自己说:美好已全部惠存心底,全部带走了。那就请绝尘而去,再不回首。若否,你将从此离不开它,直到为着终究无可挽回的别离逼尽最后的心泪。樱花,道不尽。也只有在它面前,人才会静了已然奔放的心。

这个春天,樱花之外,红叶李是又一番美丽相遇,那满树莹灿的白,比樱花单纯年青,还没有过柔软里面止不住隐隐作疼的心事。而樱花分明已经开始那些美丽的心事了,所以看你的眼神都是低的轻的,比你想对那人吐露温柔心语的口吻还低还轻。红叶李则明快地直视你,于阳光里忽闪眼波,宛若水面上最年青最欢悦也最精彩的一群,正以晶亮亮的笑声烂漫地朝了你跑来。而我曾经那么地不喜欢它:树形不好看,叶子也红得旧旧的,差点被我从院子里驱逐出去。可它一点不生气也不着急,大概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喜欢上它再也忘不了它的。它每年都以短暂的美丽等着我,却一直没有被我遇见。这个春天终于给它盼来了。有些美丽就是因了一再地错过,才会有瞬间的惊艳与恒久的缱绻。

春意无尽。此时江南,无疑已迎来最美的春光,天地的,心灵的。鸟儿悠然的忽哨让人每个清早都醒起苍翠的山林。门外原先枯寂地方,新碧的草儿正初试嫩嫩的嗓音,镜头拉开,晶莹的露气里你能欣喜地邂逅疏疏落落的蒙古包。之后阳光香起来,花的歌子便对你唱到耀眼。这样时光,人的足履当于户外。户外太鲜亮了,即使阴沉的雨天也无法黯然它们,甚至可以亮起夜色。如此,怎不亮起人的心。

冬天早被我从心里脱卸了,身轻如燕。此时骑单车无疑是穿行于春天的最佳方式。体会自己在流淌的风里面放飞身心,以至双手脱把舒展胸怀地与春天来个大大的拥抱。这时候还什么忧愁伤怀,全九霄云外了,满心满脸除了春天还是春天,除了笑靥还是笑靥。飞累了,把单车往草上一倒,人席地而躺,谛听四野静寂。一声脆亮的鸟鸣在如洗的天空幻想般闪一下,掠过飞翔的影子。水伴于近旁暖洋洋地憩息,丢粒石子,一圈圈慢镜头似的涟漪便漾开水柔软的心花。而远处那片亮得睁不开眼的波光执著地朝你奔跑着,却怎么也跑不近你。

无垠的碧空为几只风筝空出来。而那只哗啦啦的蝴蝶还在比它小得多的小人儿头顶,在乡野清凉舒适的风里面等他,把自己放飞到蝴蝶到不了的高天。可是小人儿不知怎么办呀,那般局促地,似乎都跑不动了,只好回过头去乞怜地喊妈。妈妈落在不远处,头朝着地儿且走且寻着什么。这时节可是野菜的天下,荠菜与人遍地捉迷藏,蒲公英则举着嫩黄的花朵大气地告诉你:我在这儿……它们肥沃得太能挽留人的目光和脚步了,使得小人儿可可怜怜的呼唤也在妈妈心头淡远了。妈妈沉浸如此,可是兀自回到从前野菜的时光里去了?由清苦润生出甘甜回味来的从前。春天,哪儿都生长着勾人心怀的眷念。

水边的垂钓者可是睡着了?一尾精赤的鱼儿就在钓钩的近旁令人惊艳地跃起,而后砸开漂亮的水花。它定是想给钓它的馋虫晾晾水府洞天的私生活有多美妙,春天了它们的心情有多好。不由得笑出来,为鱼儿的骄傲和幸福智慧,喝彩。

水粼粼波动,软软抹上岸来。清清的,亮亮的,一层叠着一层,柔和缓慢,像水与水散步谈天的样子,轻柔的声息,又似水在温暖的午后唱给岸的摇篮曲。水边石头圆润,水替我伸出手去抚摸它们,就感觉舒服得亲水的心都长出来。径直回到早年的初夏,出神地盯着脚上粉红色的塑料凉鞋浸没在水里,那么好看,惹得太阳都过来聚焦,一闪一闪亮得刺眼。物质匮乏年月终究有着殷实的今天不再的阳光的烂漫啊。抬眼望去,水面舒展如记忆般悠远。于是又有了听你讲述童年欲望。说你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三春鸟儿罚你跪拜,破了膝盖;说你到底得了那只雏鸟,笼子挂窗口,居然还让聪明胆大的亲鸟给救走了……而后,言说一点点淡出画面,鸟儿也躲到浓荫里去眨着眼。背上已然热情得发烫的太阳让我的触角探入另一个季节。蓊郁的樟树便邀请我们坐它底下聆听它藏于年轮里的散发着书香的天涯故事。叶隙漏下碎金似的清凉,叫人想起蝉唱。眯缝着眼望去闪闪烁烁里面,渐渐地就有蜻蜓亮晶晶的翅翼远道而来。一只水蚊踮着轻佻的长腿落手背上,也不去赶开,就这么停着吧。风轻轻吹着,水柔软地抚摸记忆,人幸福安详。多好的春日啊。

这是我喜爱的时光,相信也一定是你的。至此,再怎么肆虐的严寒也在春晖里销声匿迹了,如夜的黑终是在醒着的白天连影子也落不下。春天的起点在人心里。对着春的明镜,你还能照见心里的隆冬长什么样子么?而上一个冬季留给我的那方圣洁的冰雪,当为我从此惠存于心。有了春天做底蕴,人生的任何时节,都将春意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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