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钱

小张自从升了副主任，再也没有人叫他小张了。其实打心眼他依然觉得自己还是小张，张主任的称呼，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适应。只是工资稍微涨了，多少是个官。最让他开心的是，老婆对他比往常好了许多，家务安排的没以前繁重，也不再嫌弃他生活没追求。

虽然工作内容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他还是用比以前更加严谨的态度干工作。好朋友劝他，副职少揽活，吃力不讨好，天塌了有“一把手”，他还是觉得，工作是公职人员的基础。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也不会因为职位升迁，就变成另外一个人。直到某一天下班，他在家门口发现了一袋子钱，本来安静的生活，波涛四起。

那天周五，飘了一下午的雨也停了，空气比前段时间好了许多。下班后老婆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她先去接孩子。要他到水产市场买一些海鲜，周末改善伙食。换了好几趟车，从东门到北门，终于把几袋还带着冰的海鲜，拎到了楼下。他猛吸了几口气，庆祝周末的到来。这种生活状态差不多从小学便开始了，周五的下午，要比其他的时候心情轻松一些。

等他飞奔到4楼时，一按门把手，门锁着呢。用脚踢了几下里面也没人。门把手挂着一个袋子，一翻里面装着几叠人民币，用手拨了几下，5万。够他们家攒一年的了。

他转身坐在台阶上，心情比周一早上还沉重。滴着水的海鲜和着冰块，搂在了怀里，也无法让他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慢下来。难道刚刚当上副主任一周，就要让他接受如此巨大的考验？还是有人要拉他下水？或者是新的时期，新的机遇？他细细回忆起了这一周发生的一切。

周一是正式成为副主任的第一天，早上在管后勤的小刘那里换了办公室钥匙，得到了小刘的一些赞美，大都是一些客套话。整个上午他都在整理电脑里的文件，同时清理文件柜里的旧资料。下午才正式投入工作，一整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周二，早上上班就接到了老同学的电话，说想把自己的孩子转到省重点高中读书，给孩子提供一个好一点的学习环境。让他帮忙打听一下要履行哪些手续。他倒了杯茶回来，就拨通了教育局局长的电话。局长客气地回绝了，“高中一旦建档案，是不允许转学的，只能同学校方面协调借读。要具体同两所学校商量。”他立即向老同学回复这个情况，并委婉地表示，自己单位不对口，没有太多的信息可以提供，实在抱歉了。一直到中午时分，他还是四处打听，把这所学校教务主任的电话发给了老同学。

周三，迎接上级检查，做了许多的会议记录。

周四快下班了，搞宣传的小李推门进来，一屁股坐下去东拉西扯，差点耽误了他接孩子。直到他示意要走，小李才开口问他，“今年咱们单位招人，什么时候招？招几个？”他忍住没笑出来，“费这么大事情，就为了问这个？”公告每年6月初在官网上放出来，7月份考试，你留意着就行了。小李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门就一溜烟跑了。他也就顺手锁门回家了。

周五，即今天早上，一开门便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盒中华牌香烟，他意识到是昨天下午小李落在这里的。立刻赶到他的办公室，放在了小李办公桌上。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小李打来了电话，“张主任，烟是我故意落下的，知道你不抽烟，留一盒可以招待客人嘛，你送回来干啥？”

“出公告了，我提醒你就是了，搞这些乌烟瘴气做什么？”

“领导嫌我这是虚的？嘿嘿，只要领导肯帮忙，实的我小李又不是不会搞。”

“好好干工作！”

……

想到这里他心里犯嘀咕了，会不会是小李送来的？这娃一身的邪气，满嘴跑火车，是干这种事情的人。他放下海鲜，看了一眼门把手上装钱的袋子，竟然和装海鲜的袋子一模一样，都是黑色的不透明的购物袋。他过去把海鲜挂上去，把钱取下来。摸着这袋子钱，他觉得分外硌手。提着不是，搂着也不是，最终还是放在了一边。阵阵的恐惧和担心油然而起，这袋子钱还好只在家门外。

他提起袋子，边往楼下走，边拨小李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他的怒气腾腾而起，“我跟你说了，这个事情你留意报名时间和考试时间就行了，最后的考试面试都是考试中心命题，全权负责的。和我们没半毛钱关系，你必须要搞我一下吗？想害我出事吗？”电话另一旁的小李快吓得哭出声来了，“不就是一包烟嘛，领导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吧。”

“就仅仅是一包烟吗？你讲清楚，就仅仅一包烟吗？”

“当然不仅是一包烟。”

“还有什么你讲？”

“这关系到了您的作风和态度，我不应该这样搞。下次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里，他觉得事情有蹊跷，或许钱不是小李送来的。于是安慰了小李几句，把电话挂掉了。

他想到了那位老同学，即使这几年做生意发家了，钱也是辛苦赚来的。钱要是他的就更不能要了。于是他找到小区里的长椅，坐了下来，拨通了老同学的电话。

对方先开始讲话，“张主任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孩子转学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多谢你给提供的方法，和那个电话啊。这个事情我一定要报答你啊。”

“咱俩是老同学我就不兜圈子了，你有没有给我送钱呢？”

“我想过请你吃饭，没想过要给你送钱啊！你往常办这种事情是要收钱的吗？收多少呢？”

他霎时觉得脸火辣辣的，尴尬从脚尖升到了发梢。急忙说，误会了，误会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还没等电话装进兜里，妻子的电话打来了。他想到手里的这袋子钱，觉得压力山大。想把它丢到对面的垃圾桶里。他任凭手机响着，直到快要断掉的时候，他才接了。听筒里传来了抽泣的声音，“你怎么才接电话呢，我打了几十分钟你老占线，老公我出事了。”

听到这里，如他脑子里浮现着种种的不幸，甚至电影里的许多情节在他的脑海里放映着。

“你要听我解释，我把5万块钱丢了。我取了5万块钱，接上孩子往回走，走到家门口，正要开门。孩子说他把帽子掉在楼下菜摊了。我就把钱顺手挂在了门把手上，心想就下去几分钟。楼道有监控，不会有问题。结果孩子帽子忘在教室了，一来二去，等我回来，5万块钱变成海鲜了。”

听到这里，他快高兴地跳起来了。他勉强抑制住激动，迅速地把钱揽在怀里跑回家去。

进门看见梨花带雨的妻子，他撑开袋子说，“我刚好在门口捡到了5万块，不知道是不是你丢的。”

妻子破涕为笑，失而复得的喜悦尤其令人振奋。他喃喃说道，“取这么多钱干什么用，也不事前和我商量？”

“我弟弟买房借钱，我怎么没和你商量，这段时间我不是加倍对你好了嘛。对，还有让你买的那破海鲜，本打算今晚正式求你，让这海鲜吓得我魂儿都丢了。”

他满口答应了借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