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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那一身身汗水

作者: 赵仓安2018/05/08情感散文

我的老家在商州山区,祖祖辈辈跟土地打交道。汗水摔八瓣的日子过久了,头顶上的蓝天像蓝绸布一样也不会增加庄稼汉的好心情,南山上的红叶火烧一样也不会高兴得庄稼人连地都不种了。文人笔下的秋天诗意其实跟庄稼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庄稼人只盼望天干时来上一场及时雨,收获时天气阳阳火火就行了。

狗日的秋天说来就来了。老张在西安蹬三轮,这一段时间活路少,腰痛病又犯了。要吃饭,要抽烟,要给上大学的儿子生活费。眼看着到了种麦子的时节了,连种麦的肥料钱还没赚够,老婆催命的电话又打来了。电话那头的老婆脾气大着呢,说你不想要地了还是不想要我了?

老张放下电话就往家里赶。刚下汽车,老远就看着老婆一个人在自家的地里拔黄豆。好些天没下雨了,缺墒,地气硬,拔黄豆就成了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老婆拔黄豆时腰就蜷得低低的,手提脚蹬地拱起腰,一把黄豆好不容易地拔出来了。扔向地上的黄豆堆时,熟透了的黄豆荚“铮儿”、“铮儿”地咧开了口。老婆只好跪在黄豆地里,一粒一粒地拣起了散落的黄豆粒儿,“噗、噗、噗”地吹干净了,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看着上下连畔的人家都种上麦子了,老张连门都没进,就直接下到了自家的豆子地里。节气快到霜降了,但午间的日头依旧毒着呢。老婆膝盖以下沾满了泥巴点,手背上擦伤了好几道血印子。乱糟糟的头发上沾了两片黄豆叶子,喷撒的汗水往下淌着,脸上汗津津地,后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白花花的盐渍图案像白色的地图一个样。

老张看着心疼,就让老婆歇上一会儿。老婆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种麦迟一晌,割麦迟十天,都把人急死了,哪有歇的功夫啊。老婆催促老张回家喝口水,顺便把翻地的手拉犁捎来。老张说,还是你回家取犁吧,剩下的活路我来做。

种地毕竟是男人活,有老张拉犁翻地,老婆就轻松多了。歇晌的时候,老张抽完一根纸烟后,试探着给老婆说,明年还是把地让给别人来种吧。现在种地划不来,把你累着了咋办呢!

老婆听了就来气了,明确告诉老张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连神仙都要吃献饭哩!种地虽然辛苦些,咱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不偷不抢不贪不占,堂堂正正地,有啥丢人处呢?农民不种粮都吃啥呀,你不种地了我一个人来种吧!

看着老婆的执拗劲,老张悄悄地叹了口气,坐起来使劲地翻起地来。犁铧翻起的土浪黑黝黝地发亮,一股熟悉的土腥气扑面而来。老张抓了把黑土闻了闻味,心想着这脚下的黑土地真是个宝贝疙瘩。一辈又一辈的老先人在这儿耕作了千年万年了,这黑土地依然有劲,依然长庄稼,一年又一年地生生不息,夏季时能收回沉甸甸地好麦子,秋来了长满了黄亮亮的大豆粒,怪不得老婆舍不得扔掉它。想到这儿,老张越干越有劲。身上出汗了,老张索性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干了起来。赶在夕阳落山前,老张一鼓作气地把这一块大豆田翻了个底朝天。

收完了大豆,种完了麦子,小半个月光景就过去了。老张抽空把前些天老婆掰回家的包谷棒子挂在了屋檐下。金黄色的包谷棒子笑眯眯的看着老张和老婆舞动着连枷,“叭、叭”作响着敲打着晒在场院里的黄豆秆儿,一颗颗黄亮亮的金豆子堆满了好几张七尺长的芦苇席。

那一日傍晚,夕阳在天,凉风初起,老张坐在屋檐下喝着茶水。屋檐上的苞谷棒子看得老张笑眯眯地,院墙根金黄色的菊花朵儿和苇席上的黄豆粒儿相映成趣,老张哼哼在喉咙里的秦腔“三滴血”不经意地唱出了声。老婆听着“家住陕西韩城县,杏花村里有家园”的秦腔唱段,知道老张心里高兴了。

晚上睡觉时,老婆劝说老张说,明儿你还是回到西安混去吧,家里的活路有我哩。老张说,柿子没荚,酸菜没压,冬天烧的柴火还没弄下,我走了也不放心。老婆说,活人还能让屎憋死。你去你的西安城,家里的天包管塌不下来。

老张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西安城。途经新城广场时,看见广场上的跳舞大花枝招展地跳着广场舞。五六十岁的一把年纪了,还像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婀娜多姿。想着自己的老婆才四十多,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地,糟磨得看起来就像五十多岁的黄脸婆,老张心里酸溜溜地不是滋味。

想起一位伟人曾经说过,劳动人民最光荣,老张心里就坦然了。自己的老婆虽然变成大妈了,但老婆自己养活了自己,伺候着公婆,还养活着一大家子人。和广场上的跳舞大妈相比,谁是真正的大妈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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