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乡村长大

在年过而立和母亲去世之后，我十分喜欢回故乡去走走，虽然乡村再也没有了年少时的生机和热闹，却依旧还有骨子里都泛溢着土香味道的亲切。于是，我就庆幸自己是个乡村农民的儿子，因为我有故乡可以回眸，有故土可以亲近，更有乡土味的往昔可以回忆。

午后，和父亲一起去地里割韭菜，地头有个一尺高的小缓坡，父亲小心地换了两步才走下去。我说：“爹，才一尺高你一跨就下去了么！”父亲说：“爹老了么！”那一年，父亲65岁。可在我的心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不知疲倦的小伙子。

去后沟的田地里游走，攀上当年种地必经的山腰，站在深有两丈的涧畔，却发现记忆中陡峭的土崖和沟壑竟然低矮到一跃身就能下去，年少时的恐惧已经消失殆尽，唯一的变化是爬坡有些气喘。此时，我才知道时光流逝的20年改变的不只是年龄，还有看事物视觉和心里不一样的感受。

走在故乡或平坦或盘旋的土地上，当年人影绰约的村子连狗叫都显得凄清，当年绿色覆盖的良田里也不见了庄稼也不见农人：三十亩地成了公路旁的小街道和楼房林立没有烟火的居民区，二十亩地和周边的坡坡坎坎已是赤地黄土了无生机，十八亩地里竟然满目荒凉集合着一座座逝去老人的新坟……黄土和乡音依旧却生机不再依旧的故乡让我心里满是失落。

我来到母亲的坟头，三年前放置的花圈还没有风化殆尽，各种杂草和迎春花的藤蔓却已生长得蓬蓬勃勃。扫墓时，我不知道是否该清理掉那些野草和杂物，儿子却长跪在坟前，让我给他讲讲三岁前奶奶照看他时发生的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

孩子回到乡下，看着田地里仅有的两行麦田兴奋地喊：“爸爸，快看，好多的韭菜啊！”城里长大的孩子只知道 青菜、瓜果、面粉、大米、食用油是超市卖的或者是田地里长出来的，却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样子。至于书本上的清明、小满、芒种、白露这样意义深远的节气，孩子们更是不知道它们对应着认为怎样的农时。于是，我便会给他讲小时候填不饱肚子吃的谷子、糜子、高粱、豆渣馍、杂面、野菜和它们的模样，也告诉他所不知道的抽象的龙口夺食和春种秋收。我在想，当乡村美丽到只有雕梁画栋的小楼房、农家乐、时令水果、鲜花和药材，却再也看不到庄稼听不到蛙鸣鸡叫猪哼哼的时候，当乡村再也看不到孩子们滚铁环、放飞机、捉迷藏、顶牛、抓枚、跳皮筋、打球、捞鱼欢乐嬉闹景象的时候，乡村还是传统农耕时代人欢马叫淳朴厚道的农村吗？

当我们从乡村长大开始回忆故乡和往事的时候，跟在屁股后面撵着我们一天天变老的孩子们也有了他们自己关于童年的记忆。我不知道，在没有乡愁的新一代的眼中，他们的故乡是什么样的色彩，他们的童年又有哪些深刻印记的快乐。但我知道，时代的发展总是日新月异走向更好，我们的生活也总是一天好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