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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要:山鹞

作者: 张宏运2018/04/14原创散文

洛南的东南角有个重镇,向东可以通卢氏,朝南能够到武关,往北可以去灵宝,所以在洛南有文字的书上,就都把它写做三要了。要者,要冲是也。

的确,从三要向东三十多里,翻过铁锁关,便是卢氏县境。铁锁关一听就是个文雅词,当地老百姓并不经常采纳,口口相传它为箭杆岭——箭杆一样的岭,活灵活现。还为它杜撰了个传说:当年杨八姐一箭射退进犯的金兵,箭杆落下,化作了那道岭。解气、痛快,大快人心。

至于从三要朝南,还真能到武关;往北,也可以去灵宝。不过,那都得跋山涉水好几百里。这就相当于说条条道路通罗马,说了等于没说。

站在三要这块超级微缩版的小小盆地里,很难想象,在交通极不发达的旧时,这里怎么就成了把守三个方向的要冲?

距三要东南三十多里,有座海拔1700多米的峻岭,峰险壑深,林木葱郁,每日拂晓,岚气上腾,形如城垛楼阁,旌旗飞扬,万马驰骋。旧《洛南县志》将它列为八景 之一:文显翠屏。附赞曰:文显传,翠屏璨,白云齐,青玉案;巍峨一列障鸡关,古松老柏交枝干;旭日朝霞相映鲜,晨星夜月染河汉;悬崖时有麋鹿游,藤萝千条垂断案;颠米落笔难画成,好鸟一声山水清。便称那山为文显山。三要人却自有其叫法:云架山或云驾山。无妄言虚词,纯属实打实的实话,但惟妙惟肖。“架”为描绘静态,“驾”则形容动态。

云架山西南十多里,有条沟。沟口横了道门闩似的石梁。翻过去,沟道越来越窄,溪流却由浅而深,最后变成了一湾碧蓝,夹在陡峭的山缝间。人需绕了山腰的羊肠小道,才能继续攀爬。忽然,山土尽赤,裸露出纯净的黑青。一匹白练,喷珠溅玉了直泻而下,滑入一汪深潭,轰隆隆旋转,震耳欲聋。用脚趾舒服地紧贴墨玉一样的岩石体肤,走过去临近深潭了注目查看,不由惊奇兼惊诧。那潭口小而底阔,宛若玻璃金鱼缸,极其深邃,极像早年农家盛水装粮的瓮。这潭便叫做瓮潭了。抬头仰望,上方又一瓮,稍小;上去再看,又一口,更小。三瓮便依次为小号、中号、大号瓮。此沟就就叫做了瓮沟。嬉戏游览于其间,魂魄都像被水清清地过滤了一番,冰清玉洁,纯洁无瑕。

这般的美景,在一千九百八十多年前,洛南所有白纸黑字的记载里,都无片言只语,单单地快活了三要的男男女女,独享眼福,愉悦身心。但当游览于30年前,愈来愈成了人的生活的必需品,一窝蜂乱哄哄搜寻物美价廉景区景点的游客,向云架山涌去时,他们便即刻含笑,把这块瑰宝亮了出来,频频提醒召唤,咋不到我们瓮沟去哩,我们那瓮沟可很美哩。就像1960年代,共和国三年困难,三要人见了商州和洛南县城周遭,下去讨饭的人群,毫不吝啬,尽皆慷慨解囊,有馍给馍,没馍给饭,实在赶上不巧,馍饭皆没,那就挖一瓢黄亮亮的苞谷糁儿或苞谷面递过去,抱歉道,叫你难收拾了。三要自古便是饥肠辘辘者的首选之地,“厚道”和“厚板”的代名词。我曾在云架山下的一个村里当过半年的工作组员,每天去村民家吃派饭。饭都有菜,菜必纯菜,炒木耳就是炒木耳,炒鸡蛋就是炒鸡蛋,炒肉片就是炒肉片,绝不掺杂其它任何茎啊叶的辅料杂物,滥竽充数,皆盛于大碗,高耸了颤巍巍堆起。有次吃炖鸡,意兴未尽,想喝鸡汤,答曰,哪有?大惊,哪去了?倒竹林了,倒樱桃下了。不但鸡汤如此,所有肉汤的下场都如此。便咂嘴儿喟叹,可惜,可惜。引出一片哂笑和讥讽,你们城里人啊,都舍不得叫人吃,拿汤灌人哩。此地的山涧地畔,竹林便格外的葱郁苍翠,茁壮挺拔,风动处,遮天的绿云扫拂天空;春天里的樱桃花,沿溪夹道,似门似廊,成熟了,又如重重珍珠璎珞低垂遮路,谁都可以随意儿采摘,大快朵颐。

当地流行一种社火锣鼓。演奏者皆莽汉,赤膊,坦胸。一面巨鼓,咚地一响似惊雷;数面大铙便猛可间拍击,高举低落,映衬了蓝天白云,上下翻飞,又兼蹭、呲、搓、磨,宛若云霄里碎裂开无数铜箔,掀起核弹爆炸般的滚滚冲击波。多于正月十四五夜晚,为闹花灯的村人送行,故名出灯锣鼓。但演奏前,必先祭拜“武”神,而且每逢关帝庙会,演奏得更其隆重,我因此疑它的正名应为出征锣鼓。年年岁岁耳濡目染这震撼人心,澎湃热血的锣鼓声音,熏陶出一代代三要人的敢作敢为,威武不屈。便传说:清光绪年间,当地有个名叫启凤的人,在洛南县衙担任武官,因见赋税沉重,民众不堪承受,便上京觐见皇帝要求赦减。皇帝惊诧他胆大勇为,应允之余,赐封他为“山鹞”,夸赞他像山中的鹞子。老百姓为纪念他,就把此地改名成了“山鹞”。

那它的本名叫什么呢?——黄村是也,黄姓人积聚的村落。世世代代的三要人都知晓这个本名。这极合三要人实话实说、不巧言粉饰的本性特色。所谓的“三要”,看来极可能是后世的文人,沿顺“山鹞”的音韵,去其锋芒,牵强附会其位置,想当然虚拟出的。文人么,总爱这样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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