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头摆面

小城小镇多小商小贩，他们最识货，因为他们最识人。顾客多为熟客，他们了解顾客的爱好，口味，进的货都能热销。

潮州府城的小商店小商贩多多，号称东方犹太人的潮州人，精明至极。一些老字号，上百年老店，几代老顾客，知根知底，一旦重新开张，生意兴隆，货如轮转就很正常。即便新开的小店，开在自家楼下，顾客都是街坊邻居，厝边头尾的熟人，不是左邻右舍，也是亲朋戚友及他们的朋友亲戚。一了解顾客的爱好，像我们写潮剧的人，深知观众爱好一样，其经营的商品和风格，就最能满足需求，这一点我很佩服。

老邻居阿刘，三年前在街上开了间饺面小店，经营有方，最近被评为潮州市10大特色示范店之一。那天在我家里，见沙发上放着郑鹏的几幅速写，随手翻翻。见一幅旧日东门楼，目金金放亮，惊喜地说：“哇，东门楼，这楼梯，我做奴仔时日日在这里溜上溜落，现在楼梯没有了。老东门楼，过好，过喜欢。能不能代我买一幅？”我问干吗？她说小店评为示范店，内部正在进行重新装修，买这幅画装框挂墙。我说好眼光，好主意。那就要二幅，加一幅湘子桥。我跟阿鹏熟，代你讨二幅，不用钱。

阿刘说：“不好，人家画画都是卖的，不比你出书，白送。”

哇父（天哪），一听很受伤。我急忙说：不是白送啊，人家来要书，往往带几个番薯或一瓶乌橄榄呵！阿刘说：那好，我包个红包。

我说：阿鹏的作品可以摆头摆面，装点你的小店门面，提升你店的文化品位哩。你做生意的人，就是识货，有眼光。

半个月后，阿刘又来，高高兴兴地说有关领导去检查示范店装修进度，见墙上二幅速写，说：这么就对，很好，有特色！你自己这幅十字绣品太高贵，不合适小店，取回去挂自家客厅。阿刘说完，哈哈大笑，显见其开心。

昨天阿刘又来，说小店营业了，不少食客进门就盯着郑鹏二幅速写，说这位郑鹏近来很红，到处都能见到他的速写作品。

我说是呀，你去看牌坊街那23座牌坊和10大名巷，都挂着他的作品放大版作为名片，成为名街名巷的身份证了，你比别人先，识货！

有人把郑鹏的潮州风物速写编入旅游小册子，其中一幅水平路街景，被一饼店老板娘发现画面上有她家的招牌，喜不自禁，约熟人带她登门向郑鹏索画，带几盒小饼食。郑鹏说：来就好，不用带手信。老板娘说：“一点心意，这跟你们文化人上门给朋友送书一样，都是自家土特产！”呵，生意人真会说好听话。

老板娘说不单要把郑老师的画挂壁，还要印到饼盒外装上去。啊，真正是摆头摆面了。

认识郑鹏近40年了，我喜欢他的画作，也曾撰短文表示过我的赞赏，并一直想用他的作品来摆头摆面，沾沾光。最近，终于有了机会。有关部门为推动“六城同创”“治六乱”工作，要编印本小册子，让市民摒弃生活陋习，共建美好家园。邀郑鹏作画，让我配诗。我花大力气配了潮语民谣。可惜自己不是诗人，书印出来了，自己很怨自己水平太低。好在郑鹏作品很高端，赏识的人不单有市民，更有名流。我市几位诗词名家，就用最高雅的古典诗词配上郑鹏的画在网上推出，真是小生配花旦，可谓珠联璧合！

我说郑鹏你是位草根画家。他说自己连地市级画协会员都不是，什么画家，是野生动物，我说不算画家就称画人，跟诗人一样，屈原也是连镇级诗协都没加入的人，也是草根诗人，他笑笑，仍自称野生动物。

我明白，野生动物比家养的自由，独立自强，他画画是自学的，因为野生，最能张扬个性，寻找自己的最喜欢。动物一旦被养，作为宠物，供在公园或别墅，化了装，教几步拳脚，供人欣赏，什么味都没有了，人们为何喜欢野生动物园？因为看到了原生态。

郑鹏爱他的家乡潮州爱得深沉，几十年画尽潮州的大小角落，一张白纸一支笔，满纸风流，万种风情，总也离不开潮州，他明白最本色最活跃的社会生活在低层百姓中，通过笔纸把他们的日常生活记录下来，才能反映时代的真正风貌。

这只野生动物，每日仍不停地自由奔走。那天，难得一次与妻子执手上街买菜，行到鱼生巷，郑鹏突然停下，叫妻子自己前行，这位老兄被街景吸引了，这里有许多旧建筑，他意识到不画下来，一朝拆迁，芳踪难寻，就当街速写起来了。

唉，不守规矩的野生动物，累人！

幸好，妻子是深深理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