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京戏”

那天上班的路上，遇见一个做小生意的老人，大概有70多岁了吧。他骑着一辆脚踏三轮车，车上放着几个大桶，我一看，便知道他是卖甜糊糊的，正要去人多车杂的市场摆摊。吸引我的是，老人的车上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像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家里普遍有的那种。录音机里放着京戏，可能是一名角在唱词，老人非常喜欢，他一边蹬车，一边跟着里面的声音唱，声音非常大，而且根据曲调的高亢或者婉转，摇头，闭眼，甚至偶尔还会一只手离开车把，来一两个架式，非常忘我。

一路上，我们同向而行。老人非常专注地蹬车、唱戏，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或者即使他发现了也没放在心上。他自顾自地蹬自己的车，自顾自地唱自己的戏，自顾自地陶醉着自己。

我跟在他旁边，仔细地看他。头发已经花白，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很多很深，一双手粗糙有力。我想，他一定是一个依靠体力生活的人，也经历过不少苦难，他靠着自己的双手，拉扯儿女，养家糊口。他年少的时候也有很多的梦想吧，不知道在什么年龄，梦想遭遇了打击；他年轻的时候也许经历过像《山楂树之恋》里那样纯真的爱情，可能他把那个心仪的女孩娶回了家，或者把她忘记了；他的父母可能已不在世，或者还有别的亲人朋友无奈地离开……总之，70多年的时光洗礼，像用水不停地漂白一块布，使他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人。像这个世界上很多普通的人一样，放在人群里再也没有理由找出来。

可是，他很快乐。最起码，在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很快乐地享受自己的生活。他一脸的陶醉让我看到了安定和幸福。多难得，生活没有能够吞没他，他在70多岁的时候，还能在“京戏”里找到自己的小幸福。

人活着像无数溪流不停息地奔流一样，最后都是九九归一，汇合入海，无一例外。在这奔流的途中，第一，有自己的乐趣，第二，有能力满足自己的乐趣——才能支撑着我们随着水系奔流而不至于半路干涸。

离开老人，坐进单位的办公室里，我看看满桌的文件稿纸，看看窗外正炫目而来的夏天，心想，得尽快找见自己的“京戏”，然后，轻轻闭上眼，慢慢地听，慢慢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