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里的流年

小时候，一到腊月，街上到处摆着花花绿绿的年画，有电影明星像、戏曲名家像等，种类繁多，琳琅满目。我最喜欢电影明星，尤其是武打片的。可是，父亲喜欢川剧，买的年画是花脸人物像，贴在墙上，一到晚上，灯光黯淡，冷不丁碰上，会吓出一身冷汗。而且，川剧人物似乎缺少阳刚之气，总是“咿咿呀呀”没完没了的，不知道父亲怎么会喜欢上川剧呢？所以，我不喜欢跟父亲一起逛街，倒是母亲对我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

那一年，电视剧《陈真》风靡电视荧屏，靠着出神入化的腿功，很多对手败在门下。渴望买一副陈真的年画成为我每天的期待。春节临近了，我计划好了，上演一出“苦肉计”。为了讨好母亲，我自告奋勇给母亲说要背她背上的重物。在我强烈的要求下，母亲同意了。我尽可能装得气喘吁吁，在街上才有条件讲。正如所料，母亲见我满头是汗，她心疼的是我，而不是那张年画钱，没费多少周折就买上了陈真的年画。

陈真侧着头，腿高高扬起，旁边有几个人跪地求饶。这幅年画成为了我们的“武功秘籍”，小伙伴们每天都会过来一起比比划划。电视中的“武功秘籍”都会拼得你死我活才能得到，而我的“武功秘籍”竟然可以轻松学到，想想不划算，于是，要学的得破费，收取一颗弹珠或者几张纸。那个春节，收获了童年的纯真，也收获了快乐。

上初中后，年画还是要买，不过，内容发生了变化，比如“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还有就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父亲鼓励我，只有读书才能端“铁饭碗”。要端“铁饭碗”只有读书。没有读过书的父亲绕来绕去就这两句话。父亲观念之所以发生转变，是因为邻居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被分配到工厂当工人，从此跳出了农门。自那以后，父亲买年画舍得破费，只要是对读书有用的，他都会买。现在想来，我辜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没有如他所愿考上大学，心里想来很愧疚。

春节回家，我仔细打量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乡村。突然觉得一切显得陌生起来，山坡上的枯草又黄又瘦，透过树的缝隙，那轮方方的太阳，显得无精打采，村庄会消失吗？会不会像年画一样，成为脑海中的记忆。

母亲说羽绒服就是好，比棉衣暖和。母亲是缝制棉衣的好手，一直坚持手工缝制棉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转变观念了。她穿羽绒服意味着棉衣也将退出历史的舞台。好在没有棉衣，还有羽绒服；没有年画，还有挂历；村庄早晚会迎来挖掘机、大烟囱，但村庄还在，多少有些欣慰。

社会要发展，意味着有些东西必然会失去，这是自然界的规律。失去的那些年画，承载了过去太多的岁月流年，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些年画了，心中顿生怀念，也许就只剩下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