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三穗鸭

三穗鸭极具野性。

几天前，省城一个亲戚打来电话，叫我给他买几只三穗活鸭。鸭买来了，我将它们脚捆着，装在纸箱里，放于阳台上。听到鸭“嘎嘎”地叫，妻问鸭是不是饿了？我对妻说，“那你去给它们喂点米，喂点水。”妻用盆盛了水，舀了些剩饭出阳台去了。我在客厅与儿子看《熊出没》，只听妻在阳台上“伊呀呀，伊呀呀”地唤着，并不时自言自语道：“你吃不吃，不吃饿死你”。接着又传来鸭子“嘎嘎”地叫声，我伸头朝门外阳台看去，只见妻按着一只鸭子的头，让它扁扁的嘴伸进盛着水、米的盆里。“快看，爸爸，光头强又被熊大戏弄了。”我回过头来，继续与儿子看电视。不一会儿，妻在阳台上又大声喊起我来，我不耐烦地应她说：“喊什么喊，它不吃算了。”我话刚落，妻子提高的嗓音突然又降得很低说：“赶快点，要不这些鸭全都飞走了。”我急忙跑出去，只见妻一手摁着一只鸭，还有三只已飞上阳台栏杆，我轻轻靠近栏杆，用手一捞，鸭一个都没被我捉住，它们腾空拍翅，从我住的五楼飞下去了。

鸭没捉住，我埋怨妻说：“叫你喂点食，你去解下我捆在鸭脚上的草索干嘛。”妻满脸委屈还口道：“你又没来喂，我看你把它们的脚捆得这么死，可怜，我才解下草索让它们站着好吃食，谁知……”没等妻说完，我接口道：“谁知它们不领你的情，不喝你的水，不吃你的米，飞走了。”儿子听见争吵，跑了出来，说：“鸭都飞走了，你们还在这里吼，还不快去捉。”儿子这么一说，我飞快地从阳台穿过客厅，开了门向楼下飞奔。

三穗鸭天生具有野性，土生土长的三穗人是知道的，可我妻出生长大在锦屏，她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在我们当地农村，三穗鸭不叫三穗鸭，叫水鸭子。这种水鸭子具有十足的野性，据老鸭客讲，这种野性主要源于它们的先祖——野鸭。以前的三穗多野鸭，凡有林有水的地方都可见到它们觅食的身影。农场主人把饲养的鸭子放在山沟里，常常有野鸭混进鸭群一起嬉戏，胆大的野鸭更是留宿鸭群，混吃混喝，第二天当主人打开圈门才慌忙飞走。野鸭在与家鸭的混杂嬉戏中自然交配，致使今天三穗水鸭还保留着抗病能力强、觅食本领高、好动好斗、能走会飞的野鸭特性。

三穗水鸭子从小到大都以放养为主，溪沟河谷田野是它们的去处，鱼虾虫蟹蝌蚪是它们的食物。鸭蛋在抱棚里经过“炒谷”或“电暖”孵化成鸭，一个星期后就可以下水了。这时，鸭客们就带上油布、蓑衣、斗笠、鸭杆，把小鸭子撵到某条溪沟或河流里，任鸭子自由觅食。天黑了，鸭客与鸭子一起躲进用油布撑起的鸭棚里歇息。第二天天一亮，鸭客们又把鸭子撵到水里，继续前行，如此风餐露宿。鸭客的生活很辛苦，村野有山歌这样唱：看鸭客，/哪个湾湾都到歇，/哪个湾湾都到住，/问你值得没值得。

但鸭客并没有感觉辛苦，他们觉得自己所过的游牧生活自有乐趣。他们也用歌声回应着：“看鸭客，/我是哪里累了哪里歇，/鸭子长大吃棒腿，/你讲值得值不得。”

小鸭赶出去，经过两三个月的溪沟觅食，小鸭成了大鸭，鸭客们把鸭撵到集市上买了，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口袋。回到家，稍作修整，鸭客们又去抱棚买来一批刚孵化出来的小鸭，七天后，鸭客又将这些小鸭撵下水，继续沿溪而行，过着他们看水玩山的生活。

游牧中，三穗鸭也增添了野性，溪沟觅食，抓鱼捕蟹，使三穗水鸭子练就了灵敏的动作。一段险滩，一壁岩坎，一簇荆棘，磨练了三穗鸭的翅、嘴、腿、爪，在这其中还练就了三穗鸭好斗的性格。领头的绿头公鸭在鸭群中最好斗。当分群分域生活的三穗水鸭子遇到其它的鸭群将要侵占它们的领地时，必然遭到绿头公鸭的猛烈攻击，公鸭甚至敢于与小蛇、老鸹、鹞子、猫等搏斗。

去年初冬，北京某电视台到三穗拍摄鸭专题片，为了让她们得到想要的场景与镱头，我们事先交代鸭主人别给鸭喂食，别放出小河里。这几名年轻的记者来到后，她们在河岸边的柳树下摆好镜头，主人放鸭了，饿了大半天的千多只三穗鸭“嘎嘎”飞扑着向小河冲去，吓得这几名女记者放下脚架上的拍摄机器，慌忙向我们跑过来，边跑边问：“这鸭会不会咬人？”第二天，我们又陪同这个栏目组去到乡下大山深处的一个溪沟拍摄三穗鸭，走在山间小路上，只见沟里绿水荡漾，波光闪闪，沟两边松杉翠柏，茂竹成荫，看到我们到来，农场主人抱歉地对我们说，“拍摄鸭苗还可以，拍摄大鸭子无法了，总钻进荆棘里睡去了，真是吃饱的鸭子不下水。”

快到吃中饭了，我们结束拍摄走进农场主人的一栋木屋，厨房里的香味一阵阵飘来。农场主人的姨夫走出来对我们说：“让你们等久了，为了捉几只鸭子来杀，我们三个人在溪沟里围捕了半个多小时，一只都没抓到，最后是我脱衣下水游到鸭塘对面的石山，在一大蔸石竹旁躲了二十多分钟，才用竹竿网子套得两只。”说着，他挽起衣袖露出一块伤痕补充道：“这就是刚才捉鸭子被竹钉划破的，水鸭进竹林，只听声音不见影，太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