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孩子永远的家

一早，打开电视，李丹阳正在声情并茂地演唱《妈妈就是我的家》，我的泪随着歌声无法控制地滴下来……

去年年关前，接到妈妈的电话，她说自己的腰疼得厉害，几乎到了无法行走的地步。我的心当时就有被雷霆击中的剧痛，我知道自己的娘亲，要不是到了实在无法忍耐的程度，是不会对儿女们开口的。第二天，我叫来一个朋友的车，赶到家里，要把妈妈送到医院去检查治疗。妈妈在出家门时，还不忘跟邻居说：“我就说过，我崽是当领导的，他肯定会叫车过来把我接走的。没有车，要我走到医院去，怕是明年也走不到啊。”妈妈毫不掩饰的自豪，让我无地自容！

站在X光机前，医生要她把手往上伸直，弄了好久，她却一直像只笨拙的猩猩。我忍住笑，过去想帮她一把。这才发现，妈妈已经泪流满面！她告诉我，她的手已经很难举过头顶！稍微伸直，腰就像要断裂一样！她不要我帮，说我弄不好，她更难受。我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她慢慢地折磨着自己。妈妈一贯高大挺直的身板，曾几何时变成了眼前佝偻的弯弓！年轻时一米六五的个子，现在一米五不到，站在那里，痛苦地举着手，弯着腰，一头银发毫无生机地散乱着。这是我曾经体面风光能干的娘吗？

看着眼前的娘，我恍然觉得，她其实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桶箍，在拼命地箍拢自己的血脉。独独忘了，自己随时都会碎裂。

医生告诉我，妈妈的脊椎已经严重变型，由于用力过猛，还出现了开裂的现象。他说这可是要痛死人的。当天，我要妈妈随我到县城来算了，这样有利于照顾她。可她就是不肯。她说她的几只鸡需要照顾（这也是她的规矩，每年都会喂几只纯土鸡，让我们回来吃），还说，你哥过几天回来探节，我不能让他进不了家门。过了几天，我又回到老家，探视妈妈的病情。她说所有的药像倒到河里去了，没有半点效果。看见她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我觉得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下定决心，就是背，也要霸蛮把她背到县城去！妈妈见我态度坚决，而且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只好同意随我过来，但是，我必须答应她几个条件：一是把几只鸡带来养，二是把菜园里的菜摘来。妈妈的菜园离家有半里地远，里面种满了蔬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个八旬老太的杰作！我满满挑回一担，她却还是不满意，说还有太多没有摘回来，烂了可惜。我深知，我即便可以搬走每一片菜叶，可我无法搬走妈妈的菜园，她把希望，把欢乐，把对生活的无限热爱都种在了那里啊！

妈妈出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因为家里成分不太好，又无兄长老弟，几乎算是个没有娘家的人。嫁给一贫如洗的父亲后，吃过不少苦。好不容易把几个子女送进大学，送出农村后，父亲却早早地离开了我们。父亲走后，母亲没有随我们住进城里。她怕给我们添麻烦，还说家里有地，她可以种菜、喂鸡，更主要的是，父亲的鬼魂回来了，有个给他敬饭的。

我知道自己的娘亲，她是个心思缜密、自尊心极强的人。母亲读过几年书，能用毛笔小楷给我们写信。她虽然娘家无人，但她自信自己骨子里流淌着贵族的血液。她崇尚知识，追求高雅，在食不果腹的困苦时期，毅然把我们全部送进学堂。哥哥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我成了第二个大学生。记得当我整理行李准备去上大学时，妈妈送给我一首陈毅母亲的诗：“孤灯课读苦含辛，望尔修身为万民；俭朴家风慈母训，他年富贵莫忘贫。”接过妈妈的诗，我跪了下去，发誓将用一辈子的执着谨遵母训！

“我将远行客他方，斯时老母最忙；御寒为我缝衣裳，防饥为我备干粮。门前一声珍重别，依闾从此神伤！”31年前，写下的离别诗，我依然没有忘怀。

当哥哥坐着单位的吉普车回到村里的时候，妈妈硬要爸爸买来鞭炮迎接。她说，他的儿子是村里第一个坐吉普车的。

当她的子女全部洗脚上岸，走进办公室后，妈妈没有获得期望中的满足和骄傲。社会的快速转型和价值认同的骤然巨变，让她靠刻苦攻读一路拼杀出来的子女，再也没有任何优越感。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的窘态让她的子女不适的同时，母亲也有了声声叹息。她说，随着村里高楼的增多，小车的增多，我们家的光环不复存在。不少人看她的眼光不仅不再充满羡慕，反倒流露出不屑和嘲讽。母亲眼里的失落，透露出几多迷惘和不甘！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至今母亲不放弃劳动。患有严重眼疾的她，在无法下地劳作的时候，就坐在家里纳鞋垫，每周一双，花样百出，然后静静地坐在市场上去卖，一双15元，碰到赞美她手艺的，就白送人家。不久前妈妈牙疼，去医院治了一下，她在给我电话时抽了一口冷气：今年的鞋垫算是全部白做了。我在笑过她之后，心里尽是惆怅。我们给她的零花钱，她很少用，要么送进庙里为子孙祝福，要么送给有喜事的子孙当作贺礼。那一份沉重，如一条条鞭子一直在抽打着我们，要节俭、要方正、要感恩。

母亲是我们的天，是我们永远的家。尽管她最小的儿子都已四十岁，但只要她在，我们就都是小孩，就都记得在哪些日子应该回去聚拢。她的子女是飞往远天的风筝，只要她拽着绳子，我们就记得落地。妈妈，您可千万不要放手！你的子孙正以传统高雅的姿势飞舞长天，为您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