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必读社 > 散文精选 > 情感散文 > 正文

上海牌缝纫机

作者: 陈柏清2017/06/08情感散文

如果物也有灵,那台上海牌缝纫机一定是寂寞的,因为那天我去父亲的老房子清理遗物时,在角落里发现了被一块塑料布遮住真容的它。

揭开塑料布,仿佛他乡遇故知,旧日时光一下发散出来,不是有外人在场,差一点我就泪雨纷纷。跟着来收旧物的人走上前伸手要摸,我急忙挡住。他说,“真不错,多少钱?”我简洁地回答他,“不卖。”这是此刻我最能体现的心情——旧日的悲喜,可以卖掉吗?那是无情无形的割舍;人是留不住的,铁打的尘世,流水的人,但我总还可以留下这些旧日的承载,享受旧时的记忆

这台上海牌缝纫机,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叫做聘礼也行,父亲那时是帅气的年轻军官,收入尚好,父母亲办新式婚礼,母亲没要彩礼,但父亲问母亲有什么愿望,母亲说想有一台缝纫机。于是父亲在结婚当天把这台缝纫机摆在了新房里,我无法想象一对新人抚摸着崭新亮闪的缝纫机共同憧憬未来时的美景,但我清晰记得这台上海牌缝纫机年轻的样子。缝纫机的脊梁上印着龙飞凤舞的红色上海牌三个字,黑色漆铮亮,银白色的机轮,工作台上还有一对飞翔的凤凰,非常好看。

母亲想有这台缝纫机,可是结婚后才发现,母亲的长项是读书,教书育人,缝纫机买来好久,她也还用不熟练。据父亲说,母亲连条裤子都缝不好,不是压不好直线,就是缝纫机缠了线轴,每次都要父亲解决,后来干脆很少打开了,都是父亲在用。

后来长姊大了,她心灵手巧,一教就会,加之父亲工作忙,这台缝纫机几乎已成了长姊的专属。记得特别清楚,那时这台缝纫机就放在南窗下,不用时上面罩着一块蓝灰色的布罩,镶着红色压边,我们写作业时都抢着要坐在那里,因为临近窗台,累了可以看看窗外,边学习还可以闻得到窗台上摆着的两盆月季,比矮桌上写字舒服多了。长姊做针线活时最怕我在旁边,因为我顽皮,常常吓得她心惊肉跳。我会把手指抚在飞速旋转的机轮上,享受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这样长姊蹬着不但费力气,还担心我的手指卷到轮子里去。她不止一次地尖叫着停下,对我瞪大了眼睛,但长姊是脾气好到不能再好的人,她一遍遍拉近我,告诉我如果手指伸进去会怎样,吓唬我后果有多严重,但我嘻嘻笑着挣脱开,跑掉了,没多久我又偷偷跑回来。万幸的是,这个动作做了那么多次,却真的一次事儿也没出,许是因为听了长姊的话,我十分小心。

长姊不在时,我有一次偷偷打开了机器,把那么沉的机头,从箱里拉出来再坐到台上。正当我得意地蹬着空轮玩时,长姊回来了,她吓了一跳,但也很惊奇我怎么能做到,见我喜欢,便教我怎么使用。她把线轴拿掉,第一步先教我怎么把轮子蹬得不倒转,这个我一下午就学会了,她便教我怎么安线轴,怎么装皮带,我也很快学会了。于是她就给我一块破布,在旁边看着我,怕我会扎到手,当然我扎得一点都不好,歪歪扭扭,有时因为跑偏,还会缠线轴,但也令长姊惊喜。但我一直都没有真正做过缝纫活,连一条裤带也没做过,因为母亲始终觉得我太小,怕一个疏忽,造成不好的后果就悔之晚矣,也因为自从学会以后,就没了神秘感,三分钟热度一过,我也就把游戏的心转到了别处。

随着母亲离世,长姊上班离家,这台缝纫机就只是三姐用一用,但她不像长姊会裁剪,所以这台缝纫机崭露头角的机会就不太多。再后来大家都买衣服穿,物资丰富了,缝缝补补的活少了,于是,缝纫机便日益沉寂下去。后来我将它彻底遗忘,从未曾想起,也不曾提起,如果不是今天再见,我甚至失去了对它的记忆。我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把它运回家,擦拭锃亮,摆在阳台上,它面板上的两个椭圆泛白的印痕清晰可见,那是小时候某天哥哥上学带的两个玉米面饽饽的印记,当时饽饽很烫,母亲没考虑那么多,出了锅,用纸包好,随手放在缝纫机上,谁知因此烫了两个饽饽印,每次看到,我都会忍俊不禁。

那是岁月的刺青,链接了多少故事。

我知道有一本畅销书叫《断舍离》,断绝不需要的东西,舍弃多余的废物,脱离对物品的迷恋,据说已经成为当下流行的生活理念。我对着这台上海牌缝纫机,再想想断舍离,深感自己老了。断舍离是科学的,但过于科学的东西,总会泛化成理智型冷漠,因此与感性也许有着无形的冲突。

但看似不理智的感性也许就是生命温情的来源,就如我一见这台上海牌缝纫机,我的心就变柔软了。

更多情感散文

猜你喜欢

更多情感散文

文学百科

文学百科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