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必读社 > 散文精选 > 原创散文 > 正文

失业的阉鸡人

作者: 段邦琼2017/06/03原创散文

实在不堪忍受家里喂养的几只公鸡的烦扰,我下定决心要请一位阉鸡师傅来给它们做手术,那样不仅可以确保每天的寅时觉不被破坏,还能让它们长得膘肥体壮些。

阉鸡镦猪在旧时的行当中是很吃香的,不仅可以免遭日晒雨淋之苦,还可以走村串巷吃百家见世面,家里银钱自然也如涓涓之泉,长流不断。拥有此手艺的人家一般都算得上殷实之家。因为是个“肥缺”,所以一般的阉鸡师傅都不会将手艺外传,而只是家传。改革开放前,几乎每个村子都有阉鸡的师傅。家里有鸡、猪要阉了,只要打发脚力去叫一声,盏茶功夫就能了事。有时,一家叫来了师傅,全村人都会把公鸡关进笼子,然后提着笼子围坐在某棵大下,轮番看着那师傅把一只只骄傲的公鸡变成阉鸡。

原本以为找一个阉鸡师傅不过是小事一桩,出得门来才发现,四顾之下竟然无处觅踪。原来,放眼当下,且不说像我这般身居小城的工薪阶层,就连久居乡野的农夫,也难得有人养鸡了。因为养鸡不仅吵闹、邋遢,还费时费力,要吃鸡肉了,集市上宰杀好了的肉鸡有的是。只是待到鸡肉入口时,方才怀念起纯正土鸡的香味来。不仅鸡肉如此,猪肉也是一样。因为饲料的发明,所有的家禽家畜都进入了“短命”的时代。原本需要一两年才可长成的猪牛鸡鸭,现在要不了三两个月便成了人们的盘中餐。这些动物虽然很快就达到了被宰杀的分量,但它们的性成熟几乎还没萌芽。如此一来,饲养人根本不需要担心它们因为发情而耽误了生长。阉鸡镦猪的手艺在饲料大行其道的当下,自然也就失去了市场。就这样,违背自然规律的生长,让“规律”了数千年的“三十六行”发生了惊天的变化,阉鸡的、镦猪的、补锅的、整套靴的、剃头的、磨刀的、推磨的,甚至打铁的、缝衣的,都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走进历史的尘封。

好不容易从安仁县兽牧局一朋友处得知,尚有一会此手艺的师傅在他们局上班,约了几次才把他请上门来。师傅叫侯德明,约莫四十几岁。他说实在是迫于我请了几次的面子才不得不过来的。问他原因,竟然说是阉鸡的工具早已生锈,自己的手艺也有些生疏了。

侯师傅的手艺并没有生疏,三只公鸡在他的摆弄下不到十分钟便全部做了变性手术。刚刚还雄气得不得了的形态,这会儿都变得老实、乖巧起来。侯师傅说,别看它们今天早晨还啼得欢,明天早晨包管就全都哑巴了,不到一周,红红的盛气凌人的冠子也会萎缩黯淡,更不会天天啄着母鸡的脖子赶雄了。他说阉鸡也叫线鸡、镦鸡,是一种中性鸡,既有雄鸡高大威猛的体型,又有母鸡温和乖巧的个性,喂足了四个月的阉鸡不仅体型硕大、肉质甘甜,而且比母鸡、公鸡更加滋补,实在是上好的菜鸡。

看着侯师傅变戏法般把几只公鸡阉了,我直惊叹他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家什生锈。按说这应该是一门绝对赚钱的行当。他却连连摇头,说自己这祖传的手艺,在他手上怕是要失传了。现在养家鸡、家猪的人太少,而养群鸡、群猪的,用的几乎都是饲料,鸡、猪们要么还没成熟就已被宰杀,要么干脆给它们喂上避孕药物,令它们一辈子无法展示雄风。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需要他这样的“过时人”呢?

时代的进步或许注定要淘汰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包括技艺和传统,但祖先发明并沿用了几千年的某些东西,自有其存在的道理。如今这个时代的洪流在冲刷污迹的同时,把某些赖以养护根基的东西也冲得七零八落,甚至是荡然无存,就未免是一件割断根脉的憾事了。

更多原创散文

猜你喜欢

更多原创散文

文学百科

文学百科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