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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铁丝塘

作者: 谢冬梅2017/05/25原创散文

人是适应性最强的动物。深居山里定必好脚劲,长住水边自然识水性。有山又有水,那是另外一种说法。

随着微信进入生活,信息传播速度比风还要快。比如新闻、饮食、养生、旅游,这些信息从部分人专享变成所有人共享。于是,广场舞风起,散步风起。城市和农村。

早上或傍晚,他喜欢到小镇的后山上散步。新修的盘山公路,远看,山陵处小段小段地弯曲;近了,小石子公路,两台车小心挤挤还能对过,散步足够。薄底的鞋子,小石子比按摩器还好。路在山上,路在脚下。路是山的路,路也是人的路,有曲折和坎坷,也有新芽抽绿山花漫野。

一口气能走到半山腰,他,还有和他一样生活在小镇上的人们。拐个手肘子弯,收住。回看,不见来时路。来时路,在乔木厚密的叶子下,在灌木郁郁的怀抱里。最能解释四季的是山,最不能解释四季的也是山。落叶和常青树住在一起,落叶时山是青的,不落叶时山也是青的。这可难为了画家,山的四季着色,得仔细斟酌和衡量:是浓些淡些?还是厚点薄点?

山是个魔术师,大青布罩着,一会儿从里面跳出花,一会儿从里面飞出鸟。除了魔术师,谁都不知道里面还藏有多少秘密。单说春天的花吧,桃花绝对是跑出来的,小脸儿白里泛红,北风里,收不住脚,颤悠悠。桃是毛桃,不用人栽。山里放牛的孩子,牛绳挽牛角,自己爬树上,选一个枝叉,斜卧,架起二郎腿,袋子里掏出桃子。头上的天,细细碎碎。阳光像一根线,头偏左,线朝右边拉;头偏右,线朝左边拉。斜卧在树上的孩子突然明白,太阳不过是一个圆圆的风筝。手里的桃子啃完,桃核随手扔了。坐起,四下里寻视,牛在毛竹下,半仰着头吃竹叶。扔了的桃核发芽,抽枝,长成小桃树,变成大桃树。这里一树,那里一树,不开花时没人发现。桃花性子急,来去匆匆。映山红不着急,聚群结队地来。一不留神,还以为山里着了火。浅紫色的梧桐花和映山红一起到,像不许出门的孩子偷偷跑了出来,怯怯地,东张西望。蔷薇花的种属很多,但有一个共同点,都开白色的花。还有枝条细长的白花三叶草和绣线菊,开粉蓝色小花的婆婆纳,开黄花的酢浆草、蛇莓,向日葵样子的一年蓬……

从小生活在山里,山里的花草树木,他却认不全,也没人认得全。丘陵地区,最高的山狗头岭海拔才563米。山的胖瘦高矮大约相同,山与山之间,有的山脚下相连,有的山腰处相连,还有的山顶上相连,牵扯的棉絮。山多,植物也多,自然名姓难识。山里的人也像这些植物一样,藏在深山里的绿,开枝散叶,自是茂盛。

半山腰上看小镇,小镇是鲜艳的。红的,蓝的,黑的,瓦片一样盖着小镇。这些颜色也真的是瓦,每一栋房子的屋顶像是一片瓦,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稀疏的地方又现出白色的街道绿色的树。小镇的左边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水平静,落有白云,也落有小镇上飘出来的欢笑声和喊叫声。紧挨河流的内侧有一口池塘,很大,把小镇往右边的山脚下用力挤,彩色的瓦片在右边更加密集。密集的地方,有家,像蜜蜂钻进花蕊,他的视线在那里久久地停留。山上看到的小镇,和平日进进出出的小镇不一样。平日的小镇,横街竖街纵横交错,整齐的路灯,宽阔的水泥路,给人大都市的感觉。而现在,鲜艳娇小,简直就像一朵花。他几乎每天都要进出小镇,向东是去花桥镇的路,向南可以去洪山镇、泉溪镇和衡阳市。去云集镇也是这个方向,南边这条路算是进出的主路。进入小镇,最先路过的是废铁收购店,在机械还没现在发达的时候,小镇上像这样的废铁收购店很多,铁铺更多。有铁铺,有大池塘,于是小镇的名字也有了。在铁丝塘镇,比铁铺更闻名于世的是半副对联:“铁丝塘,开铁铺,坐南朝北打东西。”想到对联,他眉头轻皱,从古至今竟然还没有对得完全工整的下联。再看看西边和北边,这两个方向去得少,西边是衡东县石滩乡,北边是衡东县吴集镇。他认为像这样,站得高,离得远,更容易认清方向。

“走,到山顶去!”路上有人在喊。他转过身,随人继续向上。“你们知道吗?南街老谭的儿子考上了中南大学。”铁丝塘镇很特别,一个镇上有两个县,镇的南边是衡南县,镇的北边是衡东县。籍贯不同,语言、饮食、生活习惯完全相同。提到名字相同的两个人,常常以南街北街区别,比如老谭,南街的老谭是临聘的环卫工,北街的老谭常年在农贸市场卖菜。“真的呀?不过,这几年考上大学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年轻一代,老树上的新芽,成长又是一个新的空间。

前行不到一百米遇三岔路口。往左,去二0六山。站在二0六山,朝北,可以看到德圳水库,蜥蜴似的,爬行在群山中。20世纪50年代这座山上有一个营房。六十多年过去,官兵早已撤离,只剩下撤不动的营房和基地,山风山雨里朝朝暮暮。营地的周围,商陆遍生,摘其嫩叶名曰“野人参”。在当时,该是官兵桌上的佳肴。残垣断墙上钻出狗尾草和芨芨草,逐着空幽的山风,东西南北。霞光从不吝啬自己的柔情,早一次,晚一次,殷殷相问。往右,去天池。天池其实就是一口山顶上的池塘。池塘没有水源,全天然雨水积蓄。塘里没放鱼,长水草,生田螺。摸田螺的女人,红衬衣绿长裤,胳膊和腿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外。白净,农村女孩晒不黑的白净——玻璃上的阳光,晃眼,晃心……一起上山的人还在说着大学生的事,他听不见。他的耳朵趴到他的胸前,“呯呯呯”地尖响。他迅速左右看了看,他以为别人也听见了。“你们今天什么时候排练?”

他定定地看着问他的人。“你们今天什么时候排练?”

耳朵终于离开胸口。他想了想,“晚上七点。”

小镇有三个乐队,两个大型的广场舞队。县里市里省里的演出,都参加过。没有老师,自编自导自练。居委会的墙上、政府的墙上,挂了许多他们的奖牌锦旗。他是其中一个乐队的大号手,也是领队。早早晚晚,乐队舞队自发组织练习。他也做私家车出租司机,他和他的摸田螺女孩婚后的主要经济来源。小镇上像他这样工作和艺术兼顾的人,很多。他们觉得,他们的热爱和执着很平凡

有山有水是风景,有山有水有人是生活。山的灵性水的灵性终不如人的灵性。一个人站在熊熊的火炉前抽动岁月的风轮,一根通红的铁丝浸入时光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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