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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于岁月的牙齿

作者: 端木赐2017/04/21情感散文

边境的城市里,集市上一间屋挨着一间屋,大多卖着很华贵的羊毛地毯。人们在阳光照耀下的微尘中,在烟叶和火光间,虚度着时光。当然集市中也能找到些特别的事物,比如印着成吉思汗的精致挂毯,比如店主偷偷拿出来的皮。完整的狼皮就是一个被压扁了的战士,浑身都是松软而干燥的毛发,似乎还残留着曾经的体温。而其中最罕见珍贵的一张狼皮,毛发却是纯白色。这让我想起一篇报道,记录了狼在与人类的争斗史中是如何被残忍灭族。

当然对于这样一件价格不菲的狼皮来说,我无法辨别它的真伪,因为人类在擅长伪装自己的同时,同样更加擅长制造假象。神灵不说话,于是人类常常充当着造物者的角色。我则更愿意,在这样质朴的金属盒子里,挑一对自己喜欢的狼牙,还可以轻易议价。

我知道牙齿和骨骼完全是两个概念,但他们灵魂上的质感却是如此地相似,这也让我忽略了他们成分上的区别。我想也只有人类才会如此精确地去分析自己,区分这二百零六块骨头以及三十二颗牙齿的不同。而这似乎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多意义。

我细细挑选着这些牙齿,它们长约四厘米,色泽如骨,弧度匀称,狭长而尖,可用于撕咬血肉。釉质上偶尔沾着丝丝点点的铁锈色,这可以证明它们曾经的暴力。我仿佛能够看到,一只桀骜不驯的狼,是如何埋伏着,缓缓地从荒原走来,呲牙露出隐忍的锋芒,捕杀了猎物,生食了血肉。

“狼生暗刺窥之则杀”,所以人们时常认为身佩狼牙会影响气运。但我却不以为然,我总觉得,狼对于草原人来说,更倾向于是一种信仰,而带出一种福泽,即便我们与狼在自然相处的过程中,曾彼此伤害过,而以人类的胜利宣告了另外一个部族的落寞和隐退。

我终于还是带着这两颗狼牙,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我在店铺里为这牙齿根部钻了细小的孔洞,穿了红色的吉祥的编织绳。店主说:“嘿,是狼牙呀,我们可以在上面为你镶上一半银质的雕饰,那样就更好看了。”议价之后,我心里突然动摇了,不是因为心动,而是突然察觉,这牙齿本身的价值与金属银相比,使我觉得这可能是两颗狗的牙齿。因为它们似乎过于廉价而我却对它们没有丝毫鉴别能力,关于如何看穿狼与狼狗之间牙齿的分别。而我也在潜意识里,渐渐开始相信这就是两颗狗牙。于是这两颗曾被珍惜的牙齿,也自然而然被我冷落了,被随意丢弃在一边。

我知道其中一颗被我遗失在了某次旅途中,甚至我已经记不起遗失的时间了。剩下的一颗或许就在家中的某个角落,但是不易被察觉。直到某次,我看到一个南方朋友,脖颈上佩戴着一颗牙齿,用红色的绳子穿着。我才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嘿,这戴着的是什么呀?她说,这就是狗的牙齿,可以保护她的信物。

我说原来如此,其实我已经回忆起了那被我冷落了的牙齿,心中暗暗生出了一些愧疚的情感来。为什么我不能坦诚地接受它们呢,或许很多狼,已经在演变的过程中,被驯化成了犬,可这并不能成为我嫌弃这牙齿的理由,它依旧可以成为保护我的神物,如同在她脖颈上一样。只是我开始为这草原上失去了某些野性的力量而感到可惜,为这弱化了的灵魂感到悲凉。

正如鲁迅曾经在文中提及,“青年人不但要嚎叫,还要露出狼牙来。这自然也不坏,但也应该小心,因为狼是狗的祖宗,一到被人驯服的时候,是就要变而为狗的。”而我,从不想做一只顺从的犬,从此失去了自由

那一年过节归家,无意中发现床头的台灯处,悬着一件较小洁白的物件,正是那最后一颗狼牙。原来是母亲在收拾屋子时发现它,特意挂在了这里。从此,它就成了一件伴随我入眠的图腾。侧躺偶尔抬头,我就能看到它。那纤细的绳子穿过牙根,坠下了冷冷的白色牙锋。梦里,我仿佛化身一匹草原上强壮的孤狼,在清冷孤寂的月光中,放肆嚎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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