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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菜

作者: 胡运增2017/04/19生活散文

有一种植物,它没有繁茂的枝叶,也不开娇媚的花朵,更不散发沁人的香气。它很矮小,瘦弱的躯干上长着五七片带刺的叶子,形象几近丑陋。但是无论你走到田埂地头,还是山坡沟边,无论是肥沃的田野上还是贫瘠的乱石中,都能看到它顽强的身影。它的生命总是那样充满坚韧,它的根深深扎于脚下的土地,有着刚直不屈的个性。它有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萋萋菜。

我喜欢萋萋菜,因为它治愈了我的顽疾。我从小就有一个流鼻血的毛病,有时候在上学的路上,有时候在田野山坡上放牛割草,鼻孔里时常会流血。每到这时,我马上采几片萋萋菜叶子放在手里揉揉,仰起头,滴几滴液汁在鼻孔里,鼻血便立即止住。母亲为此受到启发,每次去地里劳动,总是顺手拔些萋萋菜回来,磨些豆汁做成豆沫菜,于是我便一日三餐吃它。多年的流鼻血顽疾就这么治好了。

我喜欢萋萋菜,还因为它能帮人度荒年。我很小的时候,家乡闹饥荒,那是因为天气过于干旱造成的。在漫山遍野找不到一棵可以为食的菜的时候,却能找到萋萋菜。而且在同一个地方,今天采光了,过几天再去采,它又长出来了,而且会比头一次采时还要鲜嫩。那一年,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是靠它渡过难关的。

现在生活好了,一年四季的餐桌上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蔬菜和鱼肉了,但在每年的春天,我仍要采些萋萋菜回家吃。这不仅是为了改善口味,更重要的是为了一种回忆,一种追寻,在回忆中追寻一种对生命的思索。

1963年我高考因“政审”不过关,被大学拒之门外,很多人都向我投来失望的目光,我的心在滴血,眼睛却不让它流泪。我爬上了村旁的大山,薅了一把不再鲜嫩的萋萋菜,洗也没洗就生着吃下去了。嚼着它我流下泪来,我对自己说,你是一个萋萋菜一样微不足道的人,你必须要向萋萋菜一样坚韧起来,要经得起风吹雨打,要扛得住生活的残酷。第二天,我扛起犁赶着牛同父亲一起下地了,我对自己说,你就去做一个合格的农民吧!

但是没过几天,我却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返校复习功课,准备明年继续参加高考;二是公社学区让我在村办校任民办教师当“孩子王”。这时我很犹豫,我很想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却又同情那些没有老师的孩子。在这个只有200多人口的小山村里,能认识几个字的人,除了那些正在村外上学的孩子,也就是我这个高中生了。父母都说,考大学吧,干了“孩子王”,这辈子打光棍是定了。有的说,还是留下来吧,你看这些孩子多可怜。该听谁的呢?

我又一次爬上了山坡,望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萋萋菜,我想起了那一年闹饥荒村里的人在山坡上争抢萋萋菜的情景。我一下子躺在绿地毯一样的山坡上,刚闭上眼睛,一群可怜的孩子正睁着期盼的眼睛看着我。我轻轻地说,这些孩子正在闹饥荒,做一棵萋萋菜,去为他们充饥吧!

那一年,我20多岁。

20多岁,就像刚刚冒出地皮的萋萋菜一样,虽不乏执着,但毕竟稚嫩。但是唯其稚嫩,才具有浪漫情怀,才敢于尝试,敢于幻想。我在那个只有我一名教师的山村复式小学里,认认真真地当起了教书先生。从那一天起,我就幻想着让山里的孩子尽早掌握科学文化的金钥匙,开启山沟这把贫穷愚昧了几千年的大锁。我努力用知识的抹布擦拭孩子们身上的污垢,从他们的外表看到他们的心灵。我教他们学说普通话,我领他们开展“知太行、爱我家乡”活动。我领他们走出校门搞社会调查,我教他们写本村的好人好事,往报社投稿。孩子们的整体素质教育有了很大提高。我创办“书屋”,让他们读书看报,掌握发展致富的本领。

一转眼,在讲台上一站就是9年,9年来的教学生涯,从不敢奢望能桃李满天下,因为学校太小太小了。9年来,学校里走出去了6茬学生,多时十来个,少时两三个,总算起来也不过50来个,这个数字差不多是村里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那时村里20来岁以下的“文化人”几乎都是我的学生。出校门往家走或扛着锄头下地或赶着羊儿啃青,村里人碰到,都远远地站着虔诚地喊一声“老师”,心里顿生一种神圣感,总是想,一定好好教孩子们,好对得起“老师”这神圣的称呼。

1972年民办教师转正后,恋恋不舍地离开山区。抚今忆昔,仍然怀念40多年前长着萋萋菜的山村故土。是萋萋菜,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希望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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