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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万水千山

作者: 阿炉·芦根2017/01/11亲情散文

平心而论,我的父亲是一位高个子帅哥,是山寨里少有的识字儿的彝家汉子。

我七八岁时,家还住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父亲却在邻县一座海拔3000多米的村级小学校教书。从家到学校有10多公里,这个里程被一座座险峻的山峦阻塞着,没有公路,没有捷径,只有一条百十年来被猎人和野兽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而父亲每天跑通学,不是学校里没有食住,恰恰是因为没有任何原因能够阻挡父亲,一口气跑了十年通学。

父亲走过的路程,不消计算,就已经明明白白刻在我幼小的心灵。那时我因为路远没有按时入学,我的作业很简单却很急切,那就是等待,等待父亲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桠口山,渐行渐近。我就像小鸟飞也似的扑过去,最后重重撞在父亲结实而宽阔的胸膛上。父亲一如既往地沉默,只用宽大的手掌摩挲一下我的头,然后塞给我一个又大又白的甜馒头,便径直走在前面,背着双手,不紧不慢,不声不响。他白的指头上印着新鲜的红墨水,我好生欢喜,耷盖到颈后的长头发冒着热气,像正在犁地的大牯牛,而我是他发芽的种子。

父亲每次回家,总不会空着手。除了惯常的馒头,有时是一架崭新木梯,有时是一张竹篾筛,一口竹篾筐,一把镰刀,一只铁铧——农家人常需的东西,一样一样让父亲源源不断地运来,充实着这座瓦顶土墙的小屋。但父亲很少下地劳作,几亩薄田却让母亲侍弄得风生水起,母亲从无怨言,总是笑说脏活不应该让知识份子操心。父亲也没有分辩抢活干,而是细着心,观察那些自己筹办的家什合不合母亲的手,中不中母亲的意。母亲在岁月的风霜雨雪中游刃有余,全仗了父亲用心用情置办的工具。

有一年的一天,我没有等来父亲,哭累了才睡着,第二天,第三天,父亲也没有回家。我看出母亲也一脸担忧,开玩笑似地说你老汉儿安新家了,不要我们娘儿俩了,你瞧我的右眼皮跳得像发了鸡爪疯。我又哭——第四天,父亲终于回来,我和母亲看到他,一下呆若木鸡,难以用一切最入骨的关于狈、落魄的形容词形容父亲。

那一次,我们全家人抱头痛哭。

多年后,我从母亲的口中得知原由,父亲在回家途中突遇山体滑坡,山路被掩埋,山石飞滚,好几次险些要了父亲的生命。当时,父亲完全可以折回学校,等险情稳定再回家。但是,当猛兽一样的灾害挡住父亲的时候,他丝毫没有产生后退的念头,他稍作观察后毅然冲向回家的路,手攀脚蹬,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站起来。但是他低估了困难,一脚踩塌下去,他无路可走,他高声痛哭,他高声呼喊着母亲和我的名字,他终于抓住一棵,抓住唯一而最后的希望,偶尔发出野兽一般恐惧的呼喊——有几次,母亲确实感觉到了心里隐痛。第三天,学校感到不稳妥,便四处打听,得知父亲回家的路段发生自然灾害后,立即组织人力直接去到现场,他们知道,父亲一定在那里!

父亲现在早已退休,八十多岁的老人始终不改沉默禀性。他没有给我太多的金钱,没有给我大讲特讲训子经,更没有说一个字,表明他如此热爱着儿女妻子,以及这平凡而崎岖如羊肠小道的平头百姓的生活

父亲告诉我:回家,只有回家才好,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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