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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乌桕树

作者: 胡希朝2016/12/19情感散文

“山上一条羊肠路,地里一架茅草屋。村前一道拐巴子河哟,心里一根藤缠……”这是一部老电视剧插曲,我很欣赏。

我的家乡无山,有河三里地。农业灌溉靠上世纪六十年代修的一条大抬水渠,从汉江里抽取。所以,蓄水池塘特多。村子中间就有口十余亩大的堰塘,称之为“大堰”。

堰多名也多,如胡家堰、杨家堰、艾家堰、新大堰、黑老堰等。

堰多树也多,如梨树、柳树、椿树、楝树……

在我脑海里,哪个堰埂上长了几棵什么树,总有浮现。一棵树长在那里不遭砍伐,大多比人活得久、活得长。其实树和人一样复杂而丰富。比如,我家门前堰塘边有一棵大梨树,它的根部是弯贴于水面的,我精光赤条骑在上面,我二爹穿着海军衫站在清凉的水中。这是我永不磨灭的记忆

家乡很多树是不知名的,也无法一一知道。当然,即使知道的也不一定是其真正的名字。因其普通,因其在日常生活中不占十分重要的地位,但记忆一旦模糊,回忆起时便总嫌它不足,熟悉的称呼隐藏着的秘密情感,有时是一个陌生的学名无法给予的。比如,蔷薇,春上的时候叫它“长长(zhang)苔”,虽老枝有刺,但那些初生的嫩梗是我们的最爱。我们摘下它,剥去青紫色硬皮,将那青色的嫩茎嚼嚼吃了去。其清香沁人心脾,据说可以治流鼻血的。所以,我每年吃得不少,鼻血着实没流过。而我的同伴老三是常常流鼻血的,或许,他没有我吃得多吧!

桑树,我们叫它“蚕树”。桑叶,我们叫它“蚕叶”。仲春初夏,我们都去摘桑叶(蚕叶)喂养蚕,有时桑叶少了,就去摘柞树叶子,都是一样的,蚕可喜欢吃了。桑葚,我们叫它“三年果”。长长的紫红紫红,特好吃,吃过之后嘴唇边也是紫红紫红,洗都难洗。

乌桕树,家乡特多。在我印象中,有泥土的地方就有乌桕树。那时叫它“木子”树,其学名是最近才知道的。一到秋后叶色红艳,其籽白,比黄豆粒小,硬实不能吃,称之为“木籽”。所以,我们捡它当子弹射击别人取乐。其玩法是:从中间将筷子头(或竹片)粗的那一节剖开寸许,取上一粒种子放入最前端夹住,然后,使劲用手指捏住种子后端筷子头(或竹片)将种子射击出去。那时无钱买玩具,所以,只好玩树的籽实。

还有,下雪的时候,将雪地扫一片,下面撒一些先前捡的“木籽”,上面用竹筛子可以捕鸟的,但我没捕过。

那时,食不果腹,每年都要吃返销粮。但鸟儿们却能食,多亏了一树一树白花花的乌桕籽。所以,无论塘边、路边、坝边、渠边,乌桕树是一片一片的,像专门种植的,鸟是种植者。

乌桕树籽硬实,其木质也细腻硬实。所以,其木材大多用于做案板,结实光溜,不起木屑,不伤刀口。记得我家就曾有一架乌桕木案板。

村中的大堰是我们的最爱。塘中间一条浅埂,所以,夏天我们都在那里洗澡,秋天我们在那里钓鱼、摘莲蓬,冬天我们还在那塘里冰上滑冰。

堰埂边就有一棵高大粗壮的乌桕树,其主干二人牵手合抱之也有些勉强。树冠纷纷斜伸至堰塘中,遮了小半个天。这是一棵古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据说,1949年前就是刘奶奶家的。

夏天在水里游,逆光中乌桕树叶有种恍惚的美艳,树叶把阳光隔离出多姿多彩的形状,边游边抬头仰望,有时索性仰躺于乌桕树荫下的水面,想看个够。

一阵风,使乌桕树叶纷纷零落,随即在地上、水中铺一层彩锦。风停雨霁,树枝与树叶又都显得那样静美。

大堰也曾给我们带来惶恐。在我记忆里,淹死过两个人,一女一男。女孩与我同岁,至今还记得面容,但已记不清名字了。

她去给母亲送饭,回家后到塘边洗洗。结果,板凳和人一起溜入塘中,那年我7岁,她也7岁。很长时间我们都没敢去洗澡了。

再后来,没有用汉江抽的水灌田,所以,大堰就失去蓄水功能。渐渐水少了,水草疯长,再没去洗澡了。

再说小男孩吧,他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是春末初夏,妈剥花生种,他就大把地吃。他妈说了几句,他就出去。结果溜入塘里,直至第二天漂起才找着。那年他5岁。夜晚我下班回家,月光如昼,听到塘边有小鹅的叫声,我都没敢去望,因为我知道望也望不到什么。

乌桕树也曾给我们带来惊骇。人老珠黄,树老心空。刘奶奶老了,头发雪白,背也驼得很了,一双裹脚更显小,走路步子更加碎。刘奶奶家那棵乌桕树也空了心。树枝莫名死去,又长出嫩嫩的新枝,苟延残喘地活着。

有一天清晨,刘奶奶起得早,看到了她不该看的一幕——一条长蛇尾系于乌桕树枝头上,头却伸入水面,不知是饮水还是捕食。当时,可把刘奶奶吓坏了,于是告诉了老伴,老伴一气之下,拿起斧就去砍乌桕树。谁知,砍了几下便一头栽倒树下,一命呜呼!风传蛇已成精,要了老人的命。但现在看来可能是急性脑卒中。

从此,没有人再在树下乘凉,甚至很多人都不敢从它跟前走过,诚惶诚恐的。

再后来,盛夏某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第二天早上,风停雨霁,人们惊讶地发现:那棵两人合抱的乌桕树被雷劈了开来。

又过两年,树再也没有发芽,终于死去。它弯到塘埂边的树枝树干,多年没人敢动,还是被外村人掳了去。

时至今日,树根已腐烂,塘边却留下一个偌大的深坑。因为,要修一条人工河从此经过,过不了多久,大堰会没有了,堰埂边的深坑也会随之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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