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房前树

爹从那石谷包上硬生生地凿出一块地基来，迎着白雪飞扬的日子艰难地搭建了属于自己的新房。房屋正当风口，四周一片荒凉，遮风挡雨的树是必植之物了。

爷爷拿着卖小鸡的钱，兴冲冲地买回来二十多棵桂花树栽在房屋前面。

爹再三不准爷爷栽下桂花树。妈妈从新房出来，拍拍身上的灰，生气地说：“让他孩子的爷栽吧，也是为我们的好。”妈的一席话让爹扫去了顾虑。爹也在房屋四周空地里胡乱地栽下了乱七八糟的树，也算是对房屋的一种保护了。

历经几个春秋，风雨日渐奈何不了房屋，它们日渐笼罩了石谷子包，成了遮风避雨、挡日避暑的一道绿色屏障。

树林成了小伙伴的乐园。小朋友玩到高兴时，拿着小刀在树上雕刻下小狗小猫的名字，每一棵树都留下了我们成长的记忆。

树皮掉下了泪水，泛着白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我，我傻傻乎乎地跑去告诉大人们：“桂花树哭了呐！”爷爷提着我的耳朵指着树说：“树皮就是血管，你破坏了它的血管就等于送了它的命。”

我也知错地不敢哭了。看着那斑斑驳驳的树皮因为我而变得非常丑陋，那凹凸的青筋更显示了它强劲的生命。

我要告别我心爱的林子、小鸟、蟋蟀和蟑螂了，那些树日渐离我远了，我也走进了我的大学。

大三的时候也是父母最难支撑的时候，他们为了我读书而把房后的树卖掉了。房上雪风呼叫，雪花肆无忌惮地乱串，猪在圈里一夜嗷叫，我蜷紧身子毫无睡意，寒风带不走我的忧愁，那呜呜的风在房脊上狂笑，雪结的冰封锁了我一切的梦想。

天刚亮爹就睡不着了，撑着身子问我：“昨夜可睡好了？”

“睡好了，只是风在乱吼……”爹见我的回答有点勉强，眼睛红红地对我说：“叫你妈给你沏一点桂花茶暖暖身子，我去给猪添一点稻草，免得半夜吵醒你。”

我一边喝着不是滋味的桂花茶，也闻不到诱人的香味了。妈阴沉着脸对我说：孩子，桂花树也要卖掉的。你……”

茶杯从我的手指间滑到地上，碎成无数的花瓣，泛着白色的眼睛看着受惊吓的我。

我喃喃地重复着母亲的话：“桂花树也要卖掉，它也不能逃过我的劫难，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

我不相信这个现实，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从妈那喜怒无常的脸上得知，压在他们心中的忧愁又会少了一些。

那一天，爹叫来买桂花树的贩子。爹早早地起床，走到我的卧室，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今天你到三姑家去耍吧，我与你妈要去赶集的，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会无聊的。”

妈见我沉默无语，便幽幽地说：“去吧，她们挺热情的，去散散心情吧。”我咬紧牙齿，转头不回地走了。连根带树都带走了，二十多根树拉了一大车，一路忧伤地走了，远离了我的视野，碗口粗大的桂花树成了城市人工绿化带的绿色亮点。

我带着寒冷与颤抖，飘到我的学校，那风雨中的爹、妈、爷爷可好，颓废的石谷包你何年何月才能郁郁葱葱，让我那从小就是苍绿的房屋缀上绿色桂冠，让那常住的小鸟充满歌唱吧。

听爹妈说，颤巍巍的爷爷又植满了树，房前依然是那二十多棵桂花树，期待着你回来看看它们。处在城市的我，目睹城市的荒凉，而不敢回去，毕竟那苍绿过去了，成了我历史记忆的苍点，那耀眼的树林成了我永久的栖息地，那种感动也只是在心里偶尔闪烁几点激动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