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忽已晚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进这个院子了，虽然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院子。

我大声的喊着姥娘，很大声的喊，弟有些异样的看着我，我顾不上。从进门我就开始喊，就像小时候一般，一直喊到姥娘从屋里拄着拐杖出来，我抓住那双苍老的手心里才安定下来。

姥娘九十四岁了，真的老了，那双苍老的手握在我的掌中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只是任凭我抓在手里，看着我笑。我也笑，不说什么，只是笑，笑着摸着姥娘的白发，攥着姥娘的手，仿佛小时候姥娘攥着我的手在大街上走一样，只是岁月让我们转换了身份，我已人到中年，而九十多岁的姥娘却仿佛一个孩子一般，笑着看着我，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我对一边站着的弟说，你给我跟姥娘拍张照片吧。

我搂着姥娘的肩膀，头靠在姥娘的鬓角，姥娘笑着说，咱还没照过像。

其实这一刻，我心里突然一阵心酸，我的姥爷，早已去世多年，我从没有和姥娘姥爷拍过一张照片的。这张迟来的照片估计也就是我跟姥娘以后的念想了，九十四岁的姥娘与人到中年的我，笑着定格在这个不甚明亮的下午，外面，要下雨了。

姐，走吧，要下雨了。弟弟指指外面的天小声说。

姥娘的手在我的掌中一紧，我们都知道，我要走了。我猛然仰起头，把涌上来的泪水逼了回去，是的，我要走了，要下雨了。

我坐在弟弟车后座上，姥娘站在门口，我说我走了，姥娘笑着点点头。

我说我走了，我真的走了，你回吧。姥娘还是笑着点点头。

我和弟弟走出十几米，我回头姥娘还站在门口，稀疏的白发，瘦小的身影。

眼泪哗啦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猛然用手抹了一把，却不敢出声，人到中年，早已不是孩子。我还能来几次？还能再来看几次？我们还能有几次手牵手坐在一起的机会？

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笑着跟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这十几分钟的路上，我泪流满面，因为我早已不是孩子，我已经是人到中年。

小时候有大约六年的时间是在姥娘身边度过的。晚上我不睡觉，是姥娘踮着那双小脚背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下雨天穿上雨衣拽着姥娘淋着雨在大街上趟水，冬天窝在暖和的土炕上吃姥娘烤的金黄的地瓜煮熟的鸡蛋，这一切都足以弥补了我童年的孤单和寂寞。

猛然回首，却已是走过了几十年的路程，我放开了你的手，而你却在岁月里成了我身后的风景。

岁月忽已晚，而我，却无能为力，任你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