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海洋

一天，在福利院里，小青伏在我的耳边悄声问：“姐姐，你见过大海吗？大海是像一匹马，还是一朵云彩？”

小青是个7岁的小女孩，长得文文静静。不幸的是，她患有先天性眼疾，视神经萎缩，从出生起就没看到过五彩缤纷的世界。记得初次去福利院做义工，我正陪老人聊天，小青怯生生靠了来：“姐姐，你的声音真好听。让我看看你行吗？”

小青说的“看”，是抚摸。她的触觉极其敏感。也便是在那天，当她的小手“看”过我的额头、鼻子和下巴之后，我和她成了朋友。因为她说：“姐姐，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小青虽住在福利院，却不算孤儿。听工作人员说，她未出襁褓，母亲就抛弃了她，至于去了哪儿，无人知晓。父亲则非常非常爱她，背着她四处打工，攒钱，发誓要治好她的病。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很喜欢乖巧懂事的她，就把她留在院里照看。那天，小青悄悄告诉我，她的小伙伴都看过海。大胖说，大海就像一匹骏马，“哗”地从天边跑来，又“哗”地跑了回去。丫丫说，大海就像她老家大片大片的草原，绿草地上还有一排一排的白色羊群。小梅说……

小青提到的这些小伙伴，都不同程度地患有先天性视弱、泪囊炎，甚至视网膜母细胞癌等眼疾。在他们的眼里、心里，大海的模样自然多姿多彩，要多美有多美。当时，看着小青满脸的期待，一句句意境或悠远或壮阔的古诗词从我的脑海中升起。诸如“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诸如“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还有我最喜欢读的诗人海子的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差一点就滑出口：“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是，小青生活的世界里只有黑暗，与春暖花开无关。况且，为了给她看病，她那朴实憨厚的父亲已卖掉了房子！

心念及此，我握住她的小手，决定带她去大连看海，圆一个小小的心愿。

数日后，我们踏上了看海之旅。

一路上，小青叽叽喳喳，一遍遍问我到没到海边？我想和她说说海鸥、海风和海浪，说说潮起潮落之后的沙滩，以及藏在贝壳里的童话，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大海，是需要用心去感觉的。狂野抑或柔情，寂寞抑或桀骜，粗犷抑或诡谲，宽容抑或贪婪……每个人，视界不同，心境不同，属于他的大海自会不同。而就在我们初临海滩、徐徐海风拂过脸颊的那刻，小青高兴得喊起来：

“姐姐，我闻到大海了，是我爸爸的味道！姐姐，它真和我爸爸的后背一样宽广！”

大海像父亲，这，便是小青心目中的大海。因为，海水是咸的，海风是咸的，小青爸爸的汗水也是咸的。从小，小青便是在爸爸汗渍渍的后背上长大的。那后背，虽然透着腥咸，却坚实如海岸，柔和如海风，给了女儿一个个美好温馨而又恬静的梦。

而此时，我完全相信，她的梦里，同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