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蔬四章

古来就有“春华秋实”的说法，春天是花花草草的世界，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经过一个盛夏的酝酿，那些曾经的花朵，早已影踪全无，秋天的人间，不知不觉竟成了瓜果蔬菜的天下。

中秋时节，菱藕陆续上市。在菜场的大小摊位上，随处可见堆成小山一样的菱角，不一会儿的时间，就被赶早市的人们抢购一空。也有用三轮车推着，自家池塘里长成的菱角，摘下来煮熟了直接兜售的，远远就可以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四角菱，三角菱，还有极少数的水红菱。桃红色的外皮，深深浅浅，娇小可人，绝对可以入画的。一支支新鲜的莲藕，上面还沾着少许的污泥，透着一股乡野的神秘气息，仿佛这是从那荷塘深处挖出来的宝贝一样，惹人珍爱。人们把它切成细丝清炒，或者做成一种美味的小吃——藕夹子。有经验的藕农，可以根据荷叶的脉络，精确判断水下莲藕的走势和方位，从而可以使挖出来的莲藕毫发不伤。藕节上还有小藕，小藕上又生了嫩芽，这种齐整整的莲藕，是八月十五晚上用来“敬月光”用的，寓意着节节高升。

地里的番瓜熟了，父亲告诉我今年因为夏天日光充裕，所以番瓜结得特别紧实，皮子金黄金黄的。番瓜是乡下的一种叫法，大概因其最初是从西域传进来的缘由吧。番瓜藤很长，叶片像夸张的手掌，花开着喇叭状的黄花。清晨，父亲总要去番瓜地里走走，看见有带幼果的雌花，就摘一朵雄花进行人工授粉。长长的田埂上，父亲带着草帽，背着双手，极似一个巡视边关的将军。授过粉的番瓜花，渐渐地长大，夏去秋来，瓜熟蒂落。于是，初秋的瓜地，一只只成熟的番瓜，像酣睡的婴儿，温顺地躺在大手掌织成的臂弯里。番瓜又甜又糯，老人小孩都很喜欢，在饥荒时代可以充饥，即使物质极度富有的今时今日，番瓜同样作为富含维生素和低热量的食物，深受人们的喜爱。

就在番瓜地的边上，搭着一个扁豆架。郑板桥写过这样的诗句：“一帘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在秋天，扁豆花是乡间极为惹眼的花，不仅花是紫色的，就连果实也同样泛着紫宝石一样的光泽。扁豆弯弯，像一把把袖珍宝刀，一串串悬在秋风里，环佩叮当着。秋风乍起，扁豆逐渐成熟，在那一大片青黄黛绿的底色上，有这样一抹明亮的紫，多么显眼，就像你走在蜿蜒的山道上，满眼都是一色的青绿，一个转弯，迎头撞上一树盛开的合欢花，心里能不震撼，能不雀跃吗？撕扁豆茎的时候，会有紫色的汁液染黑指肚，洗也洗不干净，徒留微微的一点清香。奶奶最喜欢用扁豆和米煮饭，掀开锅盖的那一刻，你不由发出一声惊叹：哇，好香的扁豆饭呀！

还有芋头，就种在屋后的菜园里，肥厚碧绿的叶子，像一柄柄青翠的伞盖，从来也看不到它开花，但就在绿伞盖下的泥土中，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芋头子。乡下有句谚语：“杨树开花不结子，结子的芋头不开花。”是的，秋收时节，芋头成熟，大的芋头用来烧汤，小的芋头子洗干净了，连皮放在饭锅上蒸，不要任何调料，三个指头一捏，芋头子就哧溜一下，滑进了嘴里，自然、清香，是最难忘的儿时美味。

黄梅戏《牛郎织女》里面唱道：“架上累累悬瓜果，风吹稻海荡金波。夜静犹闻人笑语，到底人间欢乐多。”是呀，就连那神仙都为这韶韶秋光、累累硕果所沉醉，所流连，可见这满架满筐的秋果秋蔬，给人间的芸芸众生，带来了多少甜蜜和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