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唱一首爱你的歌

一

旧式婚姻，讲究“媒妁之言”、“天作之合”。

我和妻子的结合，大概如此。当初，完全是为了组建一个家庭，跟“花前柳下”、“山盟海誓”一点都不沾边。

我只是看上她身体强壮，性格好，人也不丑，是我理想中的家庭主妇。结婚后，我一心扑在工作上，经常忽略她的“存在”，即使两个人一块出门也很少走在一起。

女儿出生之前的那两年，我们之间的感情仿佛一条干枯的河，故事单薄如纸。

两年后，大女儿出生，我才有了家的感觉，她在我心中才逐渐重要起来。

二

妻子兄妹四个，她最小，很娇气，家庭条件较好，很少干家务活，也很少受委屈。

婚后，她完全变了样，里里外外一把手，一肩挑，再苦再累也不抱怨。她说，上辈子欠我的，今生是来补偿的。

后来，她到学校食堂工作，每天早4点上班，晚7点回来，洗菜、切菜、炒菜、打扫、搬运，日复一日。中午，还要抽空回来做饭、洗衣、整理家务。

有那么几天，她的笑容枯萎了，动作麻木了，絮叨丢失了，无意中还会发出一声叹息。更让人担心的是——她左右两手中指都得了腱鞘炎，痛苦不安。我多次劝她做个小手术，她总是说，动手术太耽误时间，工作怎么办，谁来照顾你们？我几次带她到县城医院打针治疗，总难痊愈。

我和孩子们劝她不要在食堂干了，休息一段。她犹豫了好几天，勉强答应了，可第二天一早，又不见了踪影。晚上回来，我们都指责她：“连命都不要了，赚钱还有什么用！”她当时像犯了错的孩子，低头不语。

两天后，她小声告诉我：“孩子越来越大，老人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以后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你工资又少，我要是不上班，以后日子怎么过？”

后来，她得寸进尺。双休日，她到校外一家小加工厂干活。暑假里，到建筑工地劳动，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我常常感叹，她竟有这样的心胸，时刻装着整个家庭，唯独忘了自己。

三

二女儿上学后，她又伤感起来，“看看，你们多好，孩子们学习好了，老师表扬，还发奖状；你呢，教学好了，还有奖励，学生也喜欢。我呢？干再多活，再累，也没人管，唉！”

一次期中考试，两个孩子成绩都很优秀，我正高兴着呢，她却说：“要是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远走高飞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我们两个在一块吗？”

“可我要是一下子早走了，谁来管你的事，你又不会做饭，又懒得洗衣服，只知道教学……”吓得我慌忙捂住了她的嘴。

期末考试，大女儿成绩不理想，她一连几天都高兴不起来，一遍遍地念叨：“我要是当初好好念书就好了，就能够教育孩子了，还愁什么考不好！”

每逢休息日，我和孩子们都会有意和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她看着我们吃得香，孩子学得认真，玩得高兴，脸上又布满了阳光。

四

妻子没多大学问，但喜欢唱歌。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她有时还会毫无顾忌地大声唱。后来，知道了我是学音乐的，就不敢轻易张口了。

我和孩子们在家唱歌的时候，她总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看着，哪怕当时做着沉重家务也是乐呵呵的。

有一回，小女儿装模作样地呵斥她：“你会唱吗？光瞎听！你还好意思笑哩！”她变了脸色，不情愿地走开了……

一次，我正辅导两个孩子写作业，隐隐约约听到厨房里有嘁嘁喳喳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有人在唱歌，其中有一句“让我唱一首爱你歌”，唱得较响亮，调子也准，好像有意唱给谁听的。我暗示两个孩子不要出声，但那敏感的歌声，好像觉察到了我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躲开了……

我也曾后悔，当初自己要是不学音乐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妇唱夫随了……

五

“这几天，我不在家，你要自己想着做饭，别耽误大闺女上学；先让二妮到她姥姥家住几天，晚上就接回来，看着点……”以前，妻子不管做啥事总听我的，现在却嘱咐我这么多事，这让我非常意外。

要上手术台了，她痛得脸都变了形，满脸汗珠，又叮嘱道：“别忘了洗衣服，孩子的衣服……”我连声答应，狠狠点头。

从手术室回到病房，她满脸憔悴，阴云满面。我安慰她说：“回去后，只要你想听，我天天给你唱歌，就唱高安那首《让我唱一首爱你的歌》”。

她笑了，笑得很天真，还有点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