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间的阳光

午后，慵散的阳光像打翻了的橙汁，树叶，房屋，地上都给濡湿得软软的。老爸习惯坐在靠门边的沙发上，常常沉默寡言，眯缝着眼睛，仿佛在看着遥远的地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忍心打扰他，就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和老爸一起静静地享受着午后这份难得的恬静。

我和老爸呆在一起的时间是很少的。老爸年轻的时候，他忙于工作和应酬，而我忙于学业，彼此难得有闲情坐在一块儿。后来，我远离家乡，到外地工作了，每逢假期回家，反而有机会和老爸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只可惜时间太短暂。再到后来，老爸退休了，身体越来越差，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而我却象一只多线牵引的风筝，回家的影子却是越来越模糊。

“女啊，我想剪剪指甲，你帮我剪好吗？”爸爸略带沙哑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猛一抬头，不经意间遇见了老爸有点害羞的表情，心里不禁微颤了一下，他讷讷地解释道：“我的手没力。”我赶忙站起身来，盛来一盆温水，让老爸先泡脚，等剪完手指甲再给他剪脚趾甲。我从抽屉里翻出了剪刀，然后端坐在老爸身边的小凳子上。长这么大，第一次给老爸剪指甲，心里不免有点紧张。我悄悄地吸了口气，轻轻托起老爸的手，刹那间，一股陌生的暖流令我的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从我能记事起，父亲一直是个严肃的人，对孩子的教育更是严厉，尽管他在饭桌上时常娓娓讲述他的故事，甚至有时幽默的话语令我们喷饭，但我对父亲始终是且敬且畏的，在他的面前，我从来不敢撒娇，更甭说有绕膝之乐。此刻，这份迟来的幸福感，让我如坠梦中，要是一辈子能这样稳稳地握着，那该多好啊。

老爸微胖的手，肤色有点黯哑，已失却了年轻时的光泽与结实。又长又厚的指甲，灰白灰白的，就像干枯的老树皮倔强地翘着。我费力的剪着，却难以剪断，不知是因为老爸的指甲太厚还是怕弄疼了老爸而不敢使劲儿，我有点犯愁。“你呢，要一点一点的剪，才能剪断它。”老爸轻轻地提醒着。我只好试着用剪刀的尖嘴，慢慢地剪蚀着厚茧一样的指甲，一点一点地剪下渐渐老去的年轮。

这时，镂空的铁门上透进来一缕阳光，滑过指缝，编织成斑斓的五线谱，一粒一粒的指甲屑不断的掉落，活像一个个小精灵，跳跃着灵动的音符。我久久地握着老爸的手，任由阳光温柔地摩挲着。脚盆里倒影着两只交迭的手，那是一只迟暮的手放在年轻有力的手心里，仿佛小时候，那只小手被强健的大手地包裹着一样，稳稳的，暖暖的。不知啥时候，我的眼角悄悄地滑下了一行热泪。

岁月荏苒，责任和亲情，不经意间就在新老两只手的手心里实现了对接与传承。这就是一种幸福，就像手上的阳光，交汇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太阳，照亮和温暖着彼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