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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数字人生

2014/01/23亲情文章

解放初,父亲只身来到西北一座古城。

翌年,母亲追随来到父亲的身边。

肩上扛着一卷布作盘缠,开始了陌生的城市生活,之初,总想着有一天重返故乡,之后,带着明天的梦,在春去秋来中扎下了根。

两袖有清风

我的父亲初到车站,干的是铁路装卸,时间不长就被组织安排到了会计室。从此,我父亲一辈子都在与“数字打交道”.每天手上写的是数字,拨动算盘珠子计算的也是数字,为铁路事业精打细算,没有算错过一笔账。在别人眼里,这是一个诱惑大、风险高的岗位,在父亲的眼里,金钱只是印刷精美的画片。我妈妈是父亲背后坚定的支持者,她用勤俭和坚强支撑一个家。每天“一分钱掰开花”,让父亲不为家事操心,一辈子不为金钱的事红脸,我的父亲才能挺直腰板:做到“一分钱公家的就是公家的”.父亲在与数字的“厮打”中没有被金钱绊倒,进而成就了一位优秀的铁路会计。

父亲的一生没有惊天的壮举,一生拨动枯燥无味数字工作,他把职业准则和人格品行融入到了工作中,不给自己多算一分钱,不让别人少拿一分钱。他一生是用生命写成的账本,条条清晰,笔笔真实,清清白白;他所走的路是并行的铁轨,言行如一,没做一件“出轨”的事。在父亲的身上我读懂了,没有辉煌和壮举的平凡,没有万贯家业的清贫和本分,没有官职的平和与尊严,身上不留一滴“墨汁”,这是我父亲一生的骄傲。

1970年,成立宝鸡铁路分局,我的父亲来到了普集镇小站工作。

我爸在外地上班,离家远了,妈妈又成了爸爸的远程炊事员。上班带上饭菜,把家的温暖始终留在身边。每周一三五父亲坐着“班列”上班。天不亮,妈妈就要早起给父亲做饭,泡茶。父亲吃早饭的时间里,妈妈还要擀面条,炒白菜豆腐,让父亲带上。到单位后,把面条摊开,晾干,那是父亲两天的主食。每周二四六吃完带去擀面和炒菜,又坐着“班列”回家。一次父亲在“班列”上,人多拥挤,丢了钱包,却又失而复得。钱包里只装有一张年度通勤票,值钱的就是那个钱包,还被丢在邮箱里,它又跑回到主人的身边。

妈妈是父亲一生中唯一的、称职的炊事员,妈妈用爱诠释了对家庭的责任。直到父亲退休,这一项远程业务才宣告结束。

数字一生,两袖清风。没有被金钱绊倒,没有让官帽压弯腰,也没有在石榴裙前迷失。父亲的一生与金钱、官帽、石榴裙无缘。

一生在党外

父亲一生谨慎,从不做出格的事,没有半点私心。文革期间,单位分为两派,父亲打定主意两派都不参加,经同事们多次动员劝说,最后无奈中接受了,两派的袖章揣在兜里,从来不在臂膀上戴。

父亲一生只喝一种茶,花茶;父亲一生只抽一种烟,工字牌卷烟;父亲一生最高的职务是会计,永远的职务还是会计。父亲一生只穿母亲手工做的布鞋,没有穿过皮鞋;相伴一生只有一件心爱的工具,一把声音洪亮的算盘。

父亲一生很少获奖,1956年11月5日,父亲获得郑州铁路局第三届先进生产者。家里有一个红色、硬皮、很厚的纪念册,页面空白无横格,可以用作素描本。它能为父亲获奖作证。扉页上,一个核桃大的奖字很耀眼,被一个红色印章包围着。还有一只玻璃茶杯,至今我清晰记得,杯子底部有两个醒目的字:不碎。随着年代的久远,那只杯子早没了踪影。我相信它没碎,只是躲在了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

让人遗憾的是,父亲一辈子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人的一生中,先进、奖状其实都不算重要。得奖的人不一定工作就好,是指标富裕了;无缘奖状和奖杯的人,不是定义工作不出色,只是评奖的指标太少了。我眼睛看到的父亲,不论获奖与否,他都是最优秀的。父亲思想健康,品德高尚,热爱党,工作积极认真,因为一道无法改变的社会关系,关闭在加入党组织的大门之外。我有一个姑姑,姑夫家成分被划为地主。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事实。我父亲自幼丧母,是姐姐的誓死守护,哭软了我爷爷的心,父亲才没有被别人抱走;又是姐姐替代失去的母爱,给了我父亲心中一丝家的温暖。父亲既爱党,也爱亲人,所以,注定了一生只能留在党外。

过去的几十年,我父亲每年都给要姑姑寄30元钱,从未中断过。那时,30元是我父亲半个月工资。2004年的春天里,专程送父亲回家探亲。80岁的父亲和90岁的姑姑姐弟相逢,成为二老人生聚首的最后尾声。姐弟相见,泪水流出的是半个世纪的思念;望穿秋水的亲人,而今互视为既亲切而又陌生的脸。

“他舅,到了那天,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姑姑骨瘦如柴的手,握着我父亲的手一遍又一遍叮咛。在外漂泊,不是归宿,埋骨家乡才是根。

父亲迟疑着,心里明白,话语不十分清晰地回答:“中……一定……”

生活是历史,每个人都是匆匆的过客。姐弟相拥,由喜而泣,重演了“76年前誓死守护”的终结版。

退休以后,人老了,大脑像一张字迹模糊、颜色泛黄、皱巴不平的白纸,大小事都忘净了,他唯一没忘掉,嚷着要撵火车,心里还记着算工资的日子呢。

生命终点站

这是一个我不敢碰、也不敢写的题目,因为眼泪会打断我的写作。父亲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身影,表情,都会勾起我内心深处的悲痛。

父亲因高烧不退,昏睡不醒而送医院的。从普通病房到重症监护室再到普通病房,病情得到控制以后,带上医院的处方回家护理治疗。

父亲出院后,是一个漫长的冬天,房间有暖气。我孩子在外地读大学,空出一间房给父母住。父亲最后的日子,多数时间是卧床。每天除了按时喂饭,糊状填食,控制进食节奏,不能噎着、呛着,还要定时翻身、酒精搽拭、量体温,接大小便。

桌子上放着一个马蹄表,每天看着时间做护理。按照医院的处方,在药店买药,请来永平诊所的大夫到家里给父亲挂针。

几次父亲病情紧张时,我们兄妹们都来了到床前,也喊来医生,之后又转危为安。

哥哥的主任医师朋友和我们守在父亲的床前,他把父亲的实情告诉了我们。送到医院只能延长一天半天时间,或许半道就可能发生意外,从病程看没有可能逆转。

这是一个难熬过去的冬天,一个无法等到的春天。下午,父亲呼吸出现异常,我们兄妹几人轮换,用力拉着父亲的手,呼唤父亲,不想他离开我们,不想他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谁也拽不住父亲慢慢消失的意识。我能感觉到,父亲手上的温度在慢慢减退,呼吸从匀速变得短暂而急促,进而又变为缓慢而漫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艰难赶路。父亲两眼微闭,面目端详,最后一声遥远的呼吸没有赶来,如同一架完全丧失动力而停驶的列车。

我们兄妹们围在父亲身边,扑在父亲身上,掐人中、做人工呼吸、大声呼唤,希望能把父亲从睡眠中再次唤醒,能长长地换出一口气来,希望生命还能再次发生奇迹。做完这一切,丝毫不见效果,我们心里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现实:父亲千真万确走了,永远离我们而去了。按照妈妈之前的吩咐,给父亲搽拭身体,穿衣,穿鞋,戴帽子。

2004年12月28日,一瞬之间,生死异域。房间里一片哭声响起。桌上的马蹄表也停止了走时,指针静止在17.23分。

给父亲穿好衣服,妈妈独自出门,我也随后跟出去。妈妈在楼道给父亲烧了几张纸,送父亲的灵魂去往天堂。

“老头子,走好……”哽咽中的话音落地,母亲像散了骨架一样。

我急忙从身后抱住母亲,连拖带抱地转回到房间。母亲对父亲几十年的恩爱融入了血液中了,渗透到了骨骼里,那一刻,坚强的母亲浑身瘫软了。

父亲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要我走进那个房间,大脑里想的是父亲还睡在床上,我的脑海里保存着昨天的印象:每天要翻身,喂饭,测体温。当看见一张床上空空荡荡,不见父亲的身影,让我心里无法接受。

父亲年幼丧母,从小就开始帮家里赚钱,是一个没有美好童年的人,有的只是苦难的回忆。对亲人的思念没有终点,亲人的挚爱只有永远。

父亲走后,怕我妈孤独伤心,也为照顾方便,大哥接我妈住在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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