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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阳堡感怀

作者: 宋春华2016/12/09现代散文

1

我来的那一天,初夏的晨光正好,阳光像一片打磨得轻薄明亮的金属,似乎敲击得出清脆的声响。

开阳堡,古时赵国设安阳邑。是一代霸主赵武灵王给长子赵章的封地,有人称它为“关内楼兰”。

单是这一个沧桑无限旖旎无限的名字,就足以让人在遐想里,啜饮时光久酿的醇香。

与开阳堡两两相望,所谓的寂静寂寞或者寂寥,都不足以描摹彼此的心态。

这是五月,关内有柳绿桃红,泥河湾有杏花娇俏可人,开阳堡独守着苍黄的旧时容颜,我找不到一棵在开花或者在舒展叶脉的树。

就连脚下的小草,都蒙上了土黄的面纱。

城墙是土,院落屋脊是土,街道是土,庙宇戏台是土,残碑断垣是土,白垩纪苍黄的泥土如此执着,人置身其间,久了会患上色盲症。

上帝说:尘归尘,土归土,你来自于泥土,仍要归于泥土。

满面风尘的我,归去来兮?

只有正午的太阳,垂挂在屋檐之间,假装是岁月熟透的果实,时光在它红彤彤的注视里,缓缓坠落。

2

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这位生得伟大死得憋屈的王者,开阳堡见证了他艰难选择的开始,却预料不出他出人意表的结局。

赵武灵王,一位爱屋及乌的男人,他把最宠爱的妃子生的小儿子扶上了王位,而把他的长子赵章,这位本该命定的继承者远封到千里之外的安阳邑。

赵武灵王统领着铁骑继续他的王图霸业,在他的设计里,四海来朝只是弹指间事。

在一年一度的朝觐里,他再见到长子赵章,这位出落得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王长子对着弱不禁风的弟弟弯下九尺之躯跪拜,父爱的仁慈超越了帝王的权术,内心坚硬如铁的他被突如其来的愧疚讨伐得溃不成军。

他甚至想到,要把他拼尽毕生心力换来的王土一分为二,让兄弟俩人比肩称王,两相安然。

他的想法乍一披露,像是狂风吹过的桑干河水,顷刻间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惊恐震怒。

这位赵章王子,继承了父亲的野心,却没能继承到父亲的实力。安阳邑的水肥草美,并不能满足他王权旁落的失意。

最终,赵武灵王收留了假传圣意密谋篡位不得亡命而来的长子,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君王,他只是一个父亲,而这个父亲,成了另一个儿子眼中忤逆的同谋者。

权利的欲望扼杀了至爱亲情,他的宫殿被他一手扶上王位的小儿子禁闭和封锁,赵章被戮,他无力保护他的儿子又被另一个儿子所抛弃,一代天骄的他捕鼠罗雀,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最终困饿而死。

在他弥留之际,是否幡然有悟:他一生所追逐所斩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荣光,那些风云际会的戎马倥偬,得到的,失去了,永不再来,却终究抵不过他内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那一份儿女承欢膝下的陶然。

他背离了帝王家的游戏规则,一代盛世明君。他未尝不懂,只不过在成败的一念之间,既然做不到血冷如刀,所有的决定,都与情有关。

权利倾轧自古而然。

往事霸图已成烟成尘,萦绕在开阳堡寥落的风里。

3

开阳堡城池的形状似一头乌龟,头倚桑干河取水,桑干河水脉蜿蜒,柔肠千转,迤逦而去,城墙依然保持着旧有的轮廓,经过数千年的雨雕风刻,几疑是置身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关外楼兰。

城内的街区为井字结构,分为9个部分,史称“九宫街”。目前,街区还保留着“乾三连”和“坤三连”的格局,其他街道仍能看到依照八卦图建造的一些痕迹。

据说在汉唐以前,这里森林广袤,水草丰沛,身倚张库大道,商贾往来,人烟稠密。

在北宋年间和明代,这里成为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冲突和战争的前沿,森林大量被砍伐,水源枯竭,生态遭到了严重破坏,开阳堡西边逐渐开始沙漠化。每逢冬春,狂风卷着黄沙直奔开阳堡。

玉皇阁、城隍庙、古戏台檐角梁头精细的木雕与砖雕依稀可见唐宋的建筑风格。

当地人更相信的说法,是一个外来游方的风水先生,嫉妒这一方富庶繁华,游说当地的乡绅在乌龟的头上盖了几座庙宇,锁住了这一方风水,于是开阳堡,渐次寥落衰败。

这样的说法,很有些自恋的味道,非常可爱的自恋。

我在古城墙的夯土里。觅得一片贝壳,那必是自桑干河挖沙取干修建城墙时遗留而来,年深日久,贝壳几乎有石化的痕迹。

历史就是一枚做着怀珠梦的贝壳,现实是柔软的蚌身,瞬间消亡,只要贝壳还在,我们就能在偶然的拣识里,依着它的纹路,触摸一条河或者一个古村落的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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