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碶门

作者: 於国安2016/10/29现代散文

我先前住在南头山,后来搬到中柱山,房子的前面和左面都是一大片虾塘,白天还好,半夜里“滋啦滋啦”的声音特别响。这种声音对海边生活的人来说相当熟悉,那是虾塘放水进水拉碶门闸的声音。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到这种活计,要么在海边玩,要么在虾塘捕东西,被人追,在梦里吓得哇哇哭。以前总会听到阿爹讲,这是“心记”乱梦。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有一段日子,我特别喜欢听拉碶门的声音。我现在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和青春期有关,人好像特别忧郁、惆怅。在渔村,像我们这个年龄段,根本没有想到和父母沟通(父母也有忙不完的事)。秋长(农历六月)至秋天,反正有好长辰光,等大人们乘凉完毕,我留下来,掇把椅子,呆呆地在楼上。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眼珠木木地望着。好几次,我被深夜的雾水沁湿,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有种要哭的感觉。这样的夜里有什么?少年的心里到底盛着怎样的忧伤,我统统答不上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听到了远处的机帆船声,我看到了夜空里的星子,我望见了惨白的月光,我还肯定想到了阿爷讲起过的一桩桩的鬼故事……我怕。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我希望有一盏灯。有人从我跟前走过。我和碶门的相遇是从这时开始的。先是从远处有手电筒的灯光照过,一闪、一闪。再是停住不动,或者胡乱的照几下。然后,就听到了“滋啦滋啦”的声响。在静静的夜里,特别在墨色的夜里,它能把内心的某种温暖挑起,让你知道孤单的另一面。或许这个人与你平日素不相识,或许还跟你交过恶,可是这一概不要紧,在这样的夜里,它却是亲切的。我会听到这种声音响起到结束,然后眼睛直直地盯着灯光消失——管碶门的人消失,我也回屋睡觉。

其实,这样的场景在海岛是很常见的。虾塘养虾,一日几潮要放潮水,碶门就要拉闸几回。拉碶门闸很方便,劳力不用多少,如果滑轮好的话,一下就可以拉起。吃力的倒是不定时的值班。白天有,上半夜有,后半夜有。有时我半夜会被这声音惊醒,不是十分困的话,我就会起来张望几眼。有时是后半夜被尿憋醒,蹬蹬蹬下楼小便,正在院子里尿尿的时候,一抬头就望见了这灯光。相反,听不到这声音,倒好像是缺了什么。我记得阿五阿姨承包虾塘的时候,管碶门的活就落到了阿良伯的身上,特别是后半夜,风雨不误。如果时光还早,我也会摸到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会儿天,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闷头不响,“五一”牌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从我家院门口望过去,可以看见一闪一闪的香烟亮儿,直至他死。阿良伯活着的时候,总是默默地,我打小就没听得见他讲过多少话,或许他把他要讲的话倒进了大海。

再后来,南头山、中柱山彻底衰败,年轻的后生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婆。海塘需要管理,就找了几个专职管碶门的老头,他们吃住都在碶门边。日里没事干,他们就拿些蟹网之类钓钓蟹、虾、鱼。所谓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们的心思没人能懂,海水能懂,可海水懂能顶什么用呢?想当初我疯了一样想逃走,或许就是害怕这无边无际的孤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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