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桃姐姐

也许是天意吧，无意之间发现了那本尘封已久的书。书是《诗经》，上面落满了灰尘。我轻轻一吹，尘埃随之飘落下来，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翻开诗经，无意翻到了《桃夭》一篇，我有些吃惊，因为当时只背到了《桃夭》。更让我吃惊的是，两页书之中居然夹了一张照片。画面中坐着一位姐姐，她明朗地微笑着，怀里抱着的，正是这本诗经。见了这张照片，我仿佛进入了和煦的春光里，开启了一段难忘的记忆。

一

《诗经》不是我的，而是她的，是她借给我的。这本《诗经》可不一般，是姐姐用碳素墨水工工整整抄写上去的。

那是一个春日，花下。

姐姐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就像雅典的大理石雕像一样美丽端庄。秀发微卷，长而浓密。俊俏清秀的脸上，柳眉凤眼，桃腮脂肌。她正在看书，那么专心致志，灵巧的睫毛垂了下去，但遮不住那双明澈的双眸。朱唇轻启，正默默背着《诗经·桃夭》呢！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休闲服。雪白色的休闲服衬托出了她桃花一般的容颜。不过奇怪的是，她的腿上一直盖着一块红格子围巾。

她这般认真，嘴里不停背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见了这场景，我不觉看得出神。一旁就是一棵桃树，阳春三月，桃枝被风一吹，“呼——”落英缤纷，顿时下起了“桃花雨”。桃花粉红色的花瓣悠悠而下，被阳光映得时而白，时而粉。一朵鲜花正落在了姐姐的眉心，架在她的鼻梁上。这可打扰了她的学习，她回头向我一望，那朵“调皮”的桃花不由得滚落下来。她笑了笑说：“你上三年级吧，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憨憨地说：“杨凝今。如果大名不好记，就叫我圆圆吧！”

“你好，我叫凌清桃。你只管叫我清桃就是了！”

照片似乎就是那时候拍的。

二

我们在一起你说我笑地交往了一个星期，她的腿还是老样子。

直到一天，我全都知道了。

桃花红艳如火，艳得灼人。她睁着明澈的双眼，摇着轮椅来到我的面前。她有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头上戴了一顶柳条帽，柳叶如同碧玉。她的手上还拿了一顶缝隙中间夹着干桃花的柳条帽。“来！我替你带上！”清桃仰视着我，笑笑问，“漂亮么？”

我刚想接过，又迟疑地望着她的那块围巾。

她看见了我的目光，用手捂住了双腿，收敛了明媚的笑容。原本伶牙俐齿的她开始不知所措，她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地说：“好看么……”

“清桃姐姐，”我严肃地说，“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

清桃的脸上，露出了乞求的表情，她拉了拉我的手说：“没有什么。”我生气了，把那漂亮的柳条帽儿砸在地上，那飘忽着、飞扬着清香的干桃花如同那时风吹下的“桃花雨”一样，但意思却大有不同了。“清桃姐姐，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呀！你却……”我瞪着清桃，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再见！”

她似乎听懂了“再见”的意思，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我一定要吃一粒！当时我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对她伤害有多大！

“回来！”我转头的那一刹那，隐隐听见什么东西撩开的声音。我看见清桃呜咽着，一手提着红格子围巾，一边无奈地看着我。我看见了……她空空荡荡的下肢。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便一把抱住了清桃，用纸巾擦拭她的泪水。她的泪水让我后悔，我发自内心说了声“姐姐，对不起！”

三

一年后，清桃走了，据说全家搬去了上海。留下的只有那棵桃树和那本《诗经》。

我特别珍爱这本《诗经》，每每翻到《桃夭》一篇，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清桃是印在我心里难忘的印记。愿她能坚强地生活，天天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