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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坪的五马长枪

作者: 孙见喜2016/06/01现代散文

鹤坪经历丰富,父母是鞋匠,在老西安的大车家巷住了一辈子,见识了五行八作的万千世事,又从老辈子那里听来了掌故和风情,就有了一肚子的“古经”和一笸篮的市井故事。鹤坪自小就在这样的笸篮里睡眠、在这样的汤汁中浸泡;一根绱鞋的长麻绳,母亲在那头捻线,鹤坪在这头合绳,一长串的历史就缝进了鞋帮、钉进了鞋底,也伴随着叮当作响的敲打鞋楦子的声音,镶在了鹤坪青少年时代“人之初”的心灵深处,一种诗意就在心头萌动了。鹤坪会绱鞋,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他穿的鞋都出自自己的手下。一行一行的针脚,后来改成了一行一行的诗句;鹤坪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蝶变”。

他成为青年诗人,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候,他的职业是蜂窝煤厂的送煤工。他很自豪,说是肩扛一筐黑太阳,让它温暖二楼的一颗寒星。二楼住着贾平凹。那时候的贾平凹,是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他太需要煤了!鹤坪给他送去蜂窝煤,整筐子码好,捅旺炉火,两人就对坐了饮茶,说一段老西安的陈年往事,或评点某位诗人的一首诗歌、某位作家的一个小说情节,致橡树啊,我爱每一片绿叶啊,爬满青藤的小屋啊,大墙下的红玉兰啊,等等。他们成了朋友,有时候就无话不说,有时候就扯上了是非,有时候就招惹了有背景的人。

平凹是打死他都要写作,鹤坪是咽不下一口气。他说咱自小就在老西安的地盘上混,你从大南门朝西打听,湘子庙街,德福巷,五味什字,甜水井,哪一街坊的小混混不认咱是祖宗,还混在他娘的文学圈里叫人欺,老子不弄啦,老子挣钱去呀!

他下四川,组织了个歌舞班子,全是少数民族的细妹子,一伸胳膊一张口就能迷倒一片观众。三年里,他用他诗歌的旋律团住了这群少男少女,也把自己团成了编剧和导演。八十年代末,已是团长的鹤坪把这群少女带回了西安,他们在书院门开了家红高粱酒楼,开张之日,适逢一家电视台筹拍的贾平凹专题片开镜,于是,鹤坪和他的细妹子们打开了大坛子的酒,又是歌,又是舞,送着一行车队浩浩荡荡朝商洛开去,鹤坪心里美得滴蜜,他喊着叫手下人去买一个簸箕来,问有什么用,他说准备揽钱呀!可没出三天,那边拍专题片的人马就鸟兽散了,一是平凹坚持不在家乡拉赞助,二是他害了急性菌痢……三个月后,红高粱酒楼收摊散伙,平凹身体康复,二人围炉夜话,不谨唏嘘感叹,世事叵测啊!毕竟是两个书生。

平凹继续埋头写他的《废都》,也不时规劝鹤坪重操旧业:“吃文字饭是你的宿命啊!” 对平凹的“规劝”,鹤坪不解了好久。他给平凹说:“有你给咱写就够啦,文学的被窝里腿多,不少我这两根。”鹤坪重新写作是几年以后的事。

这一年,鹤坪唱着“空空的行囊”回到西安。做书商没赚钱,做服装生意赚了一堆烂衣裳。最后,鹤坪还是回到了书房,回到了老朋友的酒桌上,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写作。在写作期间,鹤坪为着维持写作,开过一家一间门面的“老碗饺子馆”;鹤坪固执地认为:不论写作还是其它营生,都只是为着解决饭碗。一日,贾平凹到饺子馆照顾生意,提笔写上:“民以食为天,今有大老碗。呼妻唤儿来,与我做神仙。”

鹤坪当年冬天完成长篇小说《大窑门》,贾平凹是第一个读者,读完,平凹啥话都没说,写了二指宽的字条,把《大窑门》推荐给作家出版社。不久,作家出版社就出版了鹤坪的两部长篇小说《大窑门》和《牛马家事》。接着,初尝战果的鹤坪又一头扎进了老西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去,回民坊上的前朝旧事,烂街巷的婚丧娶嫁,老艺门的吹拉弹唱,俚俗的,风情的,历史的,怪诞的,河南的糊辣汤,四川的担担面,坊上的柿子馍,莫不尽收书中,他似要把老西安的风俗民情一网打尽。这就是他陆续出版的民俗学研究专着《老城坊》《老艺门》《说西安》等。鹤坪为都城的市井的西安,补上了一个声部。

鹤坪又有一副热心肠,给朋友编书,给朋友搬家,只要给他把话说舒服,你要袜子他连鞋都给;相反,鹤坪还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极其忠于朋友,有人说老贾的杂话,他骑着摩托车把人家追到了死巷子,害得人家扒着墙头求饶;有人说他的朋友老杜的诗不好,他楞拎着半截砖头砸了人家的饭锅!西安的作家都认识鹤坪,有人说他好,说他不好的人也不会直接说他不好,会说这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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