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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鳞瓦上的雪

作者: 张凌云2016/05/31优美散文

城市里的雪是越来越少了。即使有,也往往显得铺张而疏放,场面宏大,但存在的时间太短,很快湮没于快速的生活节奏中。乡下的雪不然。低调,朴素,温情脉脉,如普通的野花,虽然不够绚丽,但生命力足够顽强,能让人回味久长。

譬如鱼鳞瓦上的雪。鱼鳞瓦是常见的那种黑色小瓦,密匝匝地挤成一排排,平时并不太引人注目,很晚才知道还有这般诗意的名字。就觉得青砖黑瓦组合在一起,在淡青色的苍穹下远远望去,流淌着一种自然的乡韵罢了,但若是下了雪,味道却又大不相同。乡下的雪是慷慨的。纷纷扬扬,从不挑剔,一场豪雪下来,漫天遍野一片银白。不像城市里交通发达,路面需随时清扫,乡村地表的雪总是保存得相对完整,而最完整的,自然是鱼鳞瓦上的雪了。

鱼鳞瓦上的雪富有曲线美,呈横躺的“S”形,与鱼鳞瓦的纹理保持一致。不管雪积得多厚,那忽而山峰忽而谷底的波浪起伏都是明晰的,像一团松软却规整的棉花。孩子们对鱼鳞瓦上的雪也吝惜得很,打雪仗、堆雪人玩得再欢,也不肯动那屋上的雪一点,固然太高够不着,但谁若是扔石子砖块上屋,肯定会遭到一番斥责和攻击。

鱼鳞瓦上的雪代表着人们对雪的冀盼。除了极北苦寒之地,人们似乎都爱雪,无论大人小孩。村庄在雪的呵护下入眠,屋顶之雪,正是那层温暖的絮被。接下来,每天一早,推开门窗,抬头便见鱼鳞瓦上的雪,厚厚的一如既往,心中便多了份踏实。雪还在,雪景还在,人们围绕雪带来的欢愉和故事就还在。

兴许是雪与乡土中国有着天然的亲缘,鱼鳞瓦上的雪融化得很慢。慢慢地那雪凝成了冰。某天推门一看,门檐下挂着一串串巨大的冰溜,我们那边俗称“冻冻钉”,长的竟达到二三十公分。看到这些晶莹剔透的冰冷家伙,小伙伴们抑不住惊喜,赶紧向堂屋中的父母大叫,“结冻冻钉了!结冻冻钉了!”然后便央求着父母帮忙掰一根下来,用小手不停把玩,慢慢地那“冻冻钉”随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越来越小,直至细成半支笔大小,还舍不得扔掉。

冰溜的原理其实简单。白天如果阳光好,气温高,鱼鳞瓦上的雪会顺着瓦槽部位融化滴落,而夜晚气温骤降,滴淌的水柱会凝成固体,温差越大,冰溜就越壮观。孩子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白天光知道看着融化的雪水惋惜,哪里还知道第二天会带来多大的惊喜呢。

雪终究是越来越薄了。不管鱼鳞瓦上的雪融化得多慢,朝南一面的终于完全没了影踪。剩下的,只有朝北瓦上的雪。

这时候,地上也早没有雪的痕迹,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仿佛雪的故事根本没有发生。乡里有一句俗语,叫“邋遢冬至干净年”,的确如此,过年时极少遇到雪的,雪多下在过年之前,朝北的雪,也多刻在了腊月奔向新年的这段时光里。

我特别留恋这段时光。留恋那不多的鱼鳞瓦上的朝北的雪。空气中处处洋溢着过节的味道,欢快热烈,很少有人再去注意那屋上的雪了,我却总想着那残存的一缕雪白。走在洁净的路上时,我常留意前方有没有朝北的雪。犹记得有一年的黄昏,周围一片清静,月亮已升上天空,挂在层叠的屋脊之上,一个人往南行走,看鱼鳞瓦间的残雪一排排地泛着银光,与天上那轮不动的月光交相辉映,那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鱼鳞瓦上朝北的雪,或者所谓雪的尾声,它将雪的精神渲染到了极致。雪从天上而来,此刻,它又回到了天上,在月亮的亲吻下如此绚烂,雪光、月光、时光,所有的一切都不分彼此,交融一起了,那是雪,也不是雪,是世界映在我们眼里的最珍贵礼物。

雪的故事没有结束。鱼鳞瓦上的雪仍在不断地下落、凝结、融化,融入了新年,并且跨越了新年,不断周而复始地轮回。虽然离开故土走进城市多年,但鱼鳞瓦上的雪总是那么温暖,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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