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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多少事 渔唱起三更

作者: 陈大新2016/05/02现代散文

陈与义的《临江仙·夜登小阁 忆洛中旧游》是靖康之难后写出来的,他内心的一种沉重一直无法释怀:“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明天。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其实,这一类伤今怀古的诗词在古典中实在太多了,既如《三国演义》开篇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人物”,都是传诵不休的名句了,而我独赏陈与义,是因为词中“吹笛”、“渔唱”传递出来的余音,让人回味再三。有时候,历史在谈笑和咏叹中是意犹未尽的,而一旦进入了音乐,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才会淋漓尽致地被烘托出来。

音乐的力量,任何时候都不容小觑,看升国旗,听奏国歌,是大多数人都有过的经历,音乐起时那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想必难以忘记。我想,这与我们听到共和国的国歌,马上会想起那一段悲壮的、可歌可泣的历史有关——我们的国歌诞生于民族危亡、战火纷飞、前仆后继的年代。

古人重视“审音知政,观风变俗”,一个礼,一个乐,事关治国大事,非大德不能为。“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奸”,在古人的治国理念中,乐太重要了。

音乐的落后,直接代表文明的落后。秦国直到战国晚期,还是“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所以中原国家十分看不起它,又因为秦的强军,被称为“虎狼之国”,而中原国家流行《雅》《颂》之音,“《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

古人以为,“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家国是什么?不就是人心吗?司马迁在《史记·乐书》里说:“声音之道与政通;治世之音安以乐,乱世之音怨以怒,亡国之音哀以思。”

民间说到盛世,言必称大唐,其实,“贞观之治”时,太宗所愿,不过是“长安米价不贵,边鄙无事。”玄宗时物质才开始繁荣起来,这也可以从音乐方面体现出来。元稹有一首《连昌宫词》,有“贺老琵琶定场屋,力士传呼觅念奴”之句,玄宗摆酒,因没有音乐,下面就喧哗起来,玄宗便让高力士上楼大呼:“准备叫念奴唱歌,二十五郎吹小管,大家觉得如何?”可是到处找念奴不到,原来她正与情郎约会,找到以后匆匆打扮就“飞上九天歌一声”了。念奴唱的是《凉州》《龟兹》等曲。还有一个叫李謩的少年,偷听了玄宗夜里新翻的曲子,第二天就在市井里吹奏了。天宝年间一位有名的歌手叫何满,歌能宛转,因犯事陷于囹圄中,一次玄宗听到梨园弟子唱他的歌,很爱听,就免了他的刑。

安史之乱后,哀怨之音渐多。白居易《琵琶行》里商人妇所弹之曲“初为《霓裳》后《绿腰》(六么)”,曾被渔阳鼙鼓所惊破的《霓裳羽衣舞》,仍然带着乱离人的记忆。

至于亡国之音,不得不提桑间濮上了。郑玄说:濮水之上,地有桑间,在濮阳南。张守节讲过一个传说:殷纣生活奢糜,让一个叫延的乐师作长夜靡靡之乐,以致亡国。武王伐纣时,师延带着乐器投入濮水。后来晋国的一个乐师涓夜过濮水,闻水中隐隐乐声,听而记之,回国后奏给晋平公听。师旷是当时最有名的乐师,他听后说:“这可是亡国之音啊,一定是从桑间濮上得来的,纣就因为这曲子亡了。”可平公很想听,求师旷说:“我老了,所爱好的无非音乐,就为我演奏一下好吗?”师旷被他磨不过,试着援琴而鼓之,不料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吓得平公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此后,晋国大旱三年。

这当然只是个传说,但被司马迁写入《史记》,可见他所持的“夫乐不可妄兴也”的观念。

南唐亡国多年,李煜无限伤感地写道:“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杜牧的客船夜泊于秦淮河边,忽听对岸有扬州歌女,唱起《玉树后庭花》来,而这一带恰好是陈朝故地,一时感慨颇深,以“商女不知亡国恨”为叹。《旧唐书·音乐志》称:“前代兴亡,实由于乐,陈将亡也,为《玉树后庭花》,齐将亡也,而为《伴侣曲》。行路闻之,莫不悲泣,所谓亡国之音也。”

陈与义是宋人,后来南宋偏安江南,一时沉醉于“西湖歌舞”,竟亡于音乐水平大致仍停留于“击瓮叩缶,弹筝搏髀”的元人之手,不知亡国之后,还有人“吹笛”到天明否?三更渔唱里,又有多少兴亡的教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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