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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古树

作者: 简云斌2016/04/25现代散文

我们是在一个黄昏路过贵州从江县的。

群山耸立,山峡间出现一座狭长逼仄的县城,清清的都柳江在峡谷中流淌。还未进城,一幢侗寨鼓楼便映入眼帘,在夕阳下闪着古铜色光泽。我们停车小憩,走进鼓楼广场,认识了那两棵大榕树。

好大好老的榕树呵!据树身上的吊牌介绍,一棵树年龄1000岁,另一棵树年龄已达1200岁!各自虬枝盘绕,绿荫匝地,气象森森。特别是1200岁树龄那棵,由巨大的主干分出五六根枝干,各枝干垂下无数气根,枝上分枝,茎旁生茎,盘根错节,形成一大片树丛,覆满了半个鼓楼广场。树丛中,藏满了鸟声、夕阳和微风的影子。

我问在广场散步的一位老者:“像这样的古榕树,在从江县还有吗?”

老者答曰:“岭上还有不少,侗家人懂得爱护大自然,把古树当神一样尊敬,从不乱砍滥伐,所以保存了下来。”

那一个黄昏,鼓楼广场静悄悄的,清澈的都柳江流过县城,没有喧嚣,只有宁静。我们只在从江县停留了半个小时,但我记住了这座朴素而遥远的小城。因为它有两棵古榕树,那是它的脉息所在。

一直以来,对那些浑身浸透岁月光影的古树,我都有一份发自心底的敬畏。它们仿佛是大自然中的智者,历尽沧桑,饱经风雨,遭遇过雷劈、电击、火焚、水湮、干旱等磨难,却屹立不倒,无声而坚韧地活着,每一道树纹里都深深镌刻着生命的传奇。最震撼的一次是在陕西黄帝陵,我看到了一棵古柏,树龄5000多岁,传说为黄帝手植,号称“轩辕柏”。那是树吗?那简直是一条从时光深处游来的东方蟠龙。它苍褐斑驳的躯干上,并无多少青枝绿叶,只有条条虬枝蜷曲盘旋,遒劲、坚硬、韧实,似祖先们青筋裸露的手,在苍茫的黄土高原上牢牢扎紧大地。这一扎就是5000多年,贯穿整个华夏文明史。

黄帝陵中,这样的古柏还不少,据说树龄在千年以上的树有3万多棵。站在这些古柏面前,我仿佛听到了华夏文明的血液在树身里汩汩流淌,从三皇五帝、夏商周一直流淌到今天,流成甲骨文、青铜器,流成诗经楚辞,流成唐风宋韵,流成黄河长江,流成我们民族生生不息的精气神。有时,一棵古树便能承载一种浩大厚重的文明。因为树汁是古老而鲜活的,文明也是古老而鲜活的。

小时候,在我的老家渝东农村,也有很多古树,一般多是黄葛树。这些黄葛树年龄在一两百年左右,比不上从江的古榕,也比不上黄帝陵的古柏,但相对于短暂人生来说,也算天荒地老了。黄葛树的主干非常粗壮,长到四五米高便要分枝,枝干又分枝,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形成枝叶茂盛、遮天蔽日的树冠。黄葛树的地下茎特别发达,树冠有多宽,地下茎便有多广,像无数龙爪,紧紧抓住岩石、瓦砾和泥土,使树基沉稳夯实,支撑起庞大的树身,历经数百年风雨而不倒。

往往,一棵黄葛树就是一个村子的活动中心。村里要在树下开大会、放电影,大人们要在树下歇凉、聊天,孩子们要在树下做作业、玩游戏,小猫小狗要在树下打闹、撒欢。树下甚至还有土地庙、戏台、小摊铺……三教九流,天南海北,悲欢离合,各种故事都会在黄葛树下上演。一棵黄葛树,就是一幅生动活泼的农俗场景,就是一方浓浓的乡愁。

但现在,这样的场景大多已成旧事。村里的中青年人都到城里打工、定居了,孩子们也跟大人走了,只有几个老人还留着,像那棵黄葛树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知从啥起,那些古树大树也开始进城,乡下一些老黄葛树被掘了根、截了枝、散了叶,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也跟着人们进了城。它们被移植在公园、广场、转盘、桥头、酒楼等处,据说是为城市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但它们活得并不好。无精打采,萎靡不振,自进城来一直都这样。用老年人的话讲,它们没有地气了。

没有地气的树,还叫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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