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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里的乡思

作者: 周少芬2016/03/16优秀散文

人在幼年,吃多了一样东西,成年后对这种食物一般是厌腻的。然而对红薯,我却是个例外。前两天老家亲戚送来一袋红薯,我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放在垫有干草的纸箱里,像童年时母亲细致地贮存红薯。

红薯是蔓延了我整个童年的食物。那时节,家乡有句俗语:“替米是薯,下饭是鱼”,这足以见证当时人们把红薯当做粮食看待,而并非佐食材料。因此一到红薯收获的季节,家家户户的红薯堆成了山。一日三餐的饭桌上,人们变着花样吃,顿顿也离不了红薯,有蒸红薯、红薯糊、红薯饼、红薯粥等等。勤劳节俭的乡亲,都巴望着把节省下来的大米,去集市卖个好价钱。

红薯因耐旱,对土壤要求低,产量高等易种特点而深受农人们的喜爱。每到深秋季节,漫山遍岭的红薯挤裂了垄上的黄土,像是急盼着主人收获归仓。这也是母亲最劳累的季节,一筐筐沉甸甸的红薯在母亲结满老茧的肩头颤悠悠地荡着,洒下一路的汗水和艰辛。红薯归仓后,母亲细心地将它们分类,有破损的或表皮有裂痕的碾碎后成红薯粉,日后可做成各式各样的特色农家菜肴;个头偏小的蒸熟后捣成泥,掺上少许芝麻后,碾成红薯果,那是我们农村孩子时节里常见的小吃;大部分红薯被母亲一丝不苟地贮进地窖,在整个漫长的寒冬,甜润的红薯伴着我们清贫度过。

弟弟不喜欢吃红薯,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会事先瞥一眼饭桌,若尽是红薯,他总是发愁地望着母亲,呆愣在饭桌旁一动不动,以示抗议。偶尔,母亲会为他开开小灶,下碗面条或弄点其他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是随他去,“饿了自然吃”,母亲总是这样说。那天中午他放学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母亲为他盛好的红薯糊,气呼呼地冲口而出,“天天吃这个,我不吃!”说罢狠狠地把碗掀掉,随着“砰”的一声脆响,黄绿色的红薯糊洒了一地。母亲愣了一下,将端在手里的碗筷“啪”一声摔在桌上,顺手抄起墙根的竹棍,气急败坏地一言不发,朝着弟弟的小腿横扫过来。

弟弟站在屋子里跳了两下,随后抓起书包撒腿就跑。平常我们一旦忤逆了母亲,只要一溜烟跑掉,她便不再追究。可那天母亲抓着竹棍,随着弟弟冲出屋子,穷追不舍,表情愤怒而坚决,好像是追不到弟弟誓不罢休。弟弟一定是害怕了,背着书包没命地跑,像兔子般的敏捷,绕着村口的河岸转来转去,母亲追在后面跟他兜圈子,脸色气得铁青,口中愤愤有词“混账儿,看我逮着了怎么收拾你”!

母亲怎么也追不到弟弟。或许是弟弟看到母亲追得太累太辛苦,也或许是弟弟心里有些恐惧了,“扑通”一声,弟弟一侧身,一头扎进了河里。

深秋的河水,凉彻肌骨。弟弟虽然谙熟水性,但冰凉的河水还是让他像只受惊的鸭子在河面上扑棱着。母亲一看愣住了,“哎呀”一声,也不假思索地跳进河里。

河水并不深,母亲踉跄着好不容易站稳,弟弟已怯怯地挨到母亲身边,哀哀地说:“妈,我错了,再也不敢甩碗了,您打我吧!”母亲把竹棍用力地摔在河心,拉着弟弟的手,惊魂未定地说:“回家吧伢,下碗面条吃了去上学。”

这是弟弟读小学五年级11岁时的一幕。而今,定居海外的他,谈及曾让他深恶痛绝的红薯,幽幽地叹道:“都二十多年没吃了,现在还真有点想了。”

红薯总是伴着母亲一起呈现在遥远而温情的乡思里。母亲那担着红薯时佝偻着的腰,那侍弄红薯时的琐琐屑屑,以及为了一顿红薯糊追打弟弟时的辛酸场景,在时空无常的流变里不再有了。只是当我看到故乡的红薯时,便会想起那些赖以红薯为生的贫瘠岁月,想起我劳累一生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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