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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菜的哲学

作者: 彼岸蒹葭2017/12/09优秀散文

每年春天,菜市口总有一个大娘在那里卖冲菜、萝卜干什么的。地上摆着个大肚的黑釉瓦罐,里面装的就是冲菜。大娘系着蓝花布围腰,手提一杆小秤,一边招呼着顾客,一边麻利地装菜、称重、收钱。

在四川乡下,冲菜是常见的一碟小菜。春天的餐桌上,若是少了这一道小菜,总觉得缺少些什么。不过,人各有爱,有人偏偏吃不惯这菜,怕它的“冲”。顾名思义,冲菜是有一股子辛辣的“冲”味,吃得让人掉眼泪,有点类似于芥末。相比之下,芥末冲劲更大,是一种强烈的干“冲”,而冲菜是富有韵味的“冲”,有菜薹的鲜美清香,更温婉柔和。

买回家的冲菜不能直接食用,需进行再加工。锅烧热,舀入一大勺菜籽油,烧开后直接滚烫地淋在冲菜上,略洒些盐花,加花椒面、糖、酱油、香醋,再来一大勺红亮的熟油海椒,拌匀后就可上桌下饭了。讲究些的,再放些金钩末,或碎花生拌食,滋味更丰富。除了麻、辣、香、脆、爽以外,冲菜的神韵就在它的“冲”,那是一种带刺激性的鲜香,逗引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记得三十多年前,我在读小学,每天中午要回家吃饭。母亲下地干活了,米饭在甑子里,拌好的冲菜在桌上,用纱笼盖着。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饭,夹上一筷子冲菜,一入嘴,麻辣脆爽中有一股辛香直冲脑门,快速咽下,顿时,“啊嚏”一声,鼻涕眼泪都下来了,紧闭双眼,张大嘴、深呼吸,赶紧扒下一大口饭。接着第二筷子,又一次从鼻子“冲”到眼睛、赶快刨饭……如此几个循环,一大碗白米饭已然下肚。最后喝上一碗热米汤,肚子饱矣。从前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美好。

春天就在一碟冲菜里。一来,春天菜薹鲜嫩,是制作冲菜的原料;二来,冲菜鲜香爽脆、开胃解腻,正适合春天。而且,冲菜嚼起来脆脆的,“嚓嚓”的咀嚼声,不正是一支春天的奏鸣曲?

从前我妈每年都做冲菜,现在上了年纪,不大做了。今年开春阳光好、雨水足,地里的青菜都抽出薹了,棵棵肥嫩茁壮,她又欣欣然做了一大坛。冲菜做法简单:摘取新鲜菜薹,洗净、晾干,切成黄豆般大小的丁,锅烧热,不加任何佐料,以旺火把菜薹炒至断生、发烫,即关火,迅速铲入一个口小肚子大的坛子中,找一张大片的生菜叶将坛口封严,使其在湿热中自然发酵,闷个两三天,即成冲菜。

有时想,发明冲菜的人真不简单,眼看抽薹、即将弃置的菜薹,妙手之下,重现焕发出别样的风采。与翠绿的鲜菜薹相比,冲菜变成了黄绿色,既保留了原先脆嫩的口感,又多了一层辛辣的鲜香,可谓更上一层楼。

某一次茶聚,茶人老李笑曰,冲菜和传统蒙顶黄芽的做法惊人地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茶芽采摘、摊晾、炒青,然后以黄纸包裹好,置于尚有余温的灶台上,闷一夜之后,再烘干,黄芽就基本做成了。冲泡出来,汤色黄中透碧、金毫显露,饮之甘醇鲜爽。与普通绿茶相比,蒙顶黄芽多了一道“闷黄”的工序,形成涩味的咖啡碱和茶多酚被部分氧化,口感更醇和,且多了一种特殊的香味。

是什么成全了黄芽和冲菜?无非是温度、湿度和时间。简单地说,就是“闷一闷”,在湿热的环境里捂一捂,令其自然发酵,然后,它们便华丽地转身,变魔术一样,摇身一变,跃升上一个新的层次。

生活中有很多事不谋而合。想起近来正为一桩焦头烂额的事所困扰,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干着急没办法,既于事无补,徒然心发狂。连续的失眠弄得人精神萎靡,面容憔悴。一个学佛的朋友看不下去了,直言劝我:且慢,且静,活着就是修行,磨砺是另一种成全,一切顺其自然,一切自有定数,不逃避,不强求,随缘,自在。我听了默然,心生惭愧。枉自读经、打坐,内心妄念丛生,被五欲六尘所蒙蔽,自性的清明、做人的优雅到哪里去了?嗯,好吧,姑且等一等,静待花开。吃着面前的冲菜,我告诫自己,凡事退后一步,闷一闷、捂一捂,说不定哪天就柳暗花明了,谁说得准呢。再说,世事无常,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人生的境遇并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别。

春分即至,老李从蒙顶山访茶回来,说春茶已经开采了。我很期待,今年天气好,估计蒙顶黄芽的品质应该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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