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必读社 > 散文精选 > 现代散文 > 正文

孤独的精神之旅

作者: 窦爱先2017/04/17现代散文

我和宣龙相识于大学时代,毕业后结为伴侣,一起走过了42年。2012年5月,他先我而去了。在无尽的思念中,我把他戏剧创作生涯的点点滴滴缀成此文。

宣龙一生痴迷戏剧。他的家乡河北南部的沙河市上郑村,流传着豫剧、曲剧、高调、落子、四弦、大鼓书等很多曲种,有很多乡亲都会唱大段大段的戏文。他从小就是听着邻家大叔大哥们的哼唱长大的。每年农历六月初十是上郑村的庙会,村里总要请一个剧团来唱几天大戏。对于少年时代的宣龙来说,这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不管白天干农活有多累,也绝不会耽误他晚上看戏。戏台就搭在村外的沙滩上,他常常是选一个高处,铺条草席,闭上眼睛躺着听戏,还悠哉乐哉地用粗短的手指在肚皮上敲击着节拍。

宣龙和乡亲们感情很深。他是父母唯一的儿子,经常帮父母侍弄田地。他有着庄稼人一样结实的身板、黝黑的面庞、憨厚的嘴唇。站在庄稼地里,一眼望去,你很难分辨他和农民有什么不同。夏夜乘凉,树荫底下、井台旁边是乡亲们喜爱的好去处。晚饭过后,他穿一件老头衫,一条大裤衩,光脚趿拉着一双凉鞋,摇着大蒲扇就凑伙儿去了,和乡亲们或蹲或坐围在一起,谈论着国事家事、年成好坏,不觉月移中天,兴尽才归。这份乡音乡情深深地融入他的血液中,促使他和戏剧创作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喜爱一切和戏曲相关的事物。中学时,他有机会接触到学校里的各种乐器。进入大学文艺剧社后,他接触到的乐器更加广泛。凡在戏曲伴奏中出现过的,他一定会潜心研究,而且学得极快。多管芦笙每发一个音,都需要双手拇指、食指、中指的协调配合,他只用一个中午就掌握了指法。他尤爱二胡,《二泉映月》、《江河水》是他最爱的曲子。一曲奏来,幽咽哀怨,凄怆哀婉,常引得听者唏嘘不已;《赛马》《喜洋洋》也是他拿手的曲目,演奏起来热情奔放,喜气洋洋。凭着聪慧勤奋,他在学生时代掌握了许多种乐器。

宣龙在六年的大学生活里曾编创过不少剧目,有了一定的创作积累。1970年大学毕业时,他毅然决定从事戏曲创作。他被分配到唐山地区乐亭县文化局工作,后来又被选派去北京专攻了两年戏剧编剧,师承金紫光、吴祖光、时佩璞等前辈。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刚入学的短短几个月里,起早贪黑地背诵了200多段京剧剧目的精彩唱段,为将来的专业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恩师的提携下,宣龙系统学习了中外戏剧创作知识。几位导师对他的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从此,他正式踏上了这一条艰难的创作之路。1972年,发表了处女作《渤海春潮》。

他对戏剧创作的态度非常严谨,一投入写作,不写到自己满意绝不罢手。为了落实一段历史背景或历史事实,他经常一趟趟地跑图书馆查阅资料。创作《西出阳关》时,他读完了《汉书》、《新唐书》,查阅了唐朝和波斯、印度、日本等国友好往来的历史资料,甚至还查阅了日本一些有关盛唐文化的译着。

平时好说好笑的他,到了剧本的创作构思阶段,就变得呆呆傻傻,整日不说几句话,冥思苦想,默默呆坐。坐久了,就躺在床上,一手夹着烟,一手垫着头,紧锁双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一缕缕青烟从翘着干皮的厚唇中吐出,有时连烟灰落在床上都不知道,以致家里的床单上经常有被他烧破的洞。

构思初步完成后,他关起门,谢绝所有客人,连孩子也不准随意出入房间。室内烟雾缭绕,桌上摞着一沓沓的稿纸,旁边放着一支支削好的铅笔。他伏案疾书,写作速度很快,有时一天下来就能写完两场戏。如果被哪个情节卡住了,就暂时停笔,反复思量。要是半夜忽然来了灵感,他马上披衣起床,坐在桌前,一写就写到了天亮。等到一部戏杀青,再看他,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脸的络腮胡子,脸上泛着青黄色,双眼通红,像得了一场大病。但他的眼睛里却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微笑。

他是一个永不满足的人,对自己作品也在不断寻求新的突破。1982年,《西出阳关》被他所在的东风豫剧团搬上舞台,不仅在河北,在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的城乡也引起不小的轰动,得到戏剧界专家的称赞。但到1986年,他还是对原剧本做了大的改动,包括重新改写序幕,删掉沙州都督王宁这个人物等等。这次改编,使得整部戏一开场就异峰突起,戏剧冲突更尖锐,人物形象更鲜明。后来牛淑贤老师把改编后的这部戏带到了台湾,观众反响强烈,也得到台湾同仁的一致好评。

上世纪80年代初的河北,根据演员自身条件创作剧本的情况还不多见。宣龙却很看重这一点,他主动为演员“量身定制”,以发挥演员的特长。牛淑贤老师是全国着名的豫剧表演艺术家,能熟练驾驭多个戏曲行当,唱念做打都臻于完美。于是,在《西出阳关》和《夜叉女》两部戏里,宣龙专门为她设计了闺门旦、青衣、花旦、小生、武生等多个行当,充分展现了牛淑贤老师高超的演技,也丰富了人物形象,深化了作品主题。

戏剧创作是孤独的精神之旅,是一件苦差事,但宣龙不这么认为。他一辈子乐此不疲,给我们留下了一本本厚厚的作品,也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思念。每当看到那一箱箱已经发黄的手稿,我就会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如今,他离开我们已经三年多了,我和孩子们把他的书稿整理出来,结成集子,以永远地纪念他。

更多现代散文

猜你喜欢

更多现代散文

文学百科

文学百科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