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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烘

作者: 张光恒2017/03/27现代散文

严冬时节,屋檐下的冰溜子成了小棒槌时,二爷家里烤火的人就满了。我们用长竹竿子劈里啪啦地把这些冰溜子打下来,塞到嘴里,咯吱咯吱嚼得脆响。有时,也会跑到二爷家去烤火。

他家屋子里烤火的人很多,一盆熊熊燃烧的木炭火被围在当中。那柴木是二爷的儿子在山上挖的老树根,烧起来似被浇了油。被人称作憨老刁的四喜,被火烤得很恣,他解了怀,烤了前心烤后背。这会儿,正坐着烤乌黑肮脏的双脚。他憨笑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二叔,拉个呱听听。”

这时候,二爷就捋捋胡子,开始讲古:他说,四侄子,1937年,日本占了中原,他巧妙地引用了一句道听途说、略知大意的歌词,中国人就和日本人干起来了。那天中午,鬼子兵们排着队,咔嚓咔嚓地从我们庄前经过,他们表情肃然,穿着小胖猪似的皮靴,把地踏得震天响,尘土被趟起多高。二爷说,其实鬼子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打仗时像瞎碰虫似的净往八路军的枪口上撞,相反,他们嗷嗷叫着不要命。二爷边学着日本鬼子打仗时的喊声,边做动作示范表演。村子里的空气顿时充满了紧张的味道,年轻力壮的早跑到山上躲起来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躲在上了木栓的大门后,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二爷徐徐喷出嘴里的烟,接着说:那队鬼子兵过去不久,所有上山的人们以为鬼子走了,全都跑回了家。那天的天气也很不正常,西半边天是猪血一般的红,而东半边天是锅底一样的黑。人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天空中传来了嗡嗡的声音。起初人们没在意,以为是在打雷,天要下雨,但后来就突然传来了爆炸声,隐约有老婆哭、孩子叫的声音,后来有大人惨叫的声音,有鸡鸣、马嘶、狗吠、驴喊、猪哼哼的声音。腿快的年轻人跑出屋子,抬头看,只见从东边天空飞来一只只大鸟,越飞越近,越近越大,飞到村子上空,那些变大的鸟就会打个喷嚏,抖一下,从屁股里屙下一个个蛋,那些蛋又呼啸而下,落在地上,刮起一片旋风,风里所有的东西,都会飞上天,再落下来。凡是风刮过的地方,都冒烟失火,一片狼藉。一只羊吓得蹲在地上只叫了半声,就被那旋风刮上了天。等下来时,前腿落在东,后腿落在西,羊头挂在了树杈上,像极了俗话说的挂着羊头卖狗肉。一个小女孩,哇哇地哭,刚跑到大门口,被那旋风擦着了边,倒下了。二爷撸了撸花白胡子,半晌才愤然说:“强盗!”屋子里很静,外面寒气逼人,孤独的月亮泛着清冷的光,照耀大地。

村子里偶尔有几声狗吠声,静得很。盆里的炭火也快熄了,只剩下一头通红一头灰白的焦块。人们知道该散了,就陆续走出了家门。

我们几个孩子,在月亮地里嘻嘻哈哈地笑着小跑,嘴里念叨着:一路来,一路走,谁岔路,谁是狗,就回家睡觉去了,只留下二爷家里的昏黄的灯光,在孤独地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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