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时的阳光
夜晚，蝉虫鸣
意识飞回来后，我第一个反应就蹴了蹴眉，然后把手放在有创口贴的眉角上，手指立刻感受到了创口贴上粗糙的质感，用手微微按压表面，下层的
皮肤不禁丝丝发痛。接着我的手指向上，摸到了额头的几滴汗珠，并用手快速地擦去。
我呼出了一口气，大脑想着只有闷热两字。放下眉角上的手指，再把手放在了衬衫那敞开的前襟上，扬了扬衬衫的领口。
我游离着视线，无法定睛一处。
走在这个窄小的水泥道上，这个有点淡忘记忆的水泥道上，慢慢回忆才变得熟悉起来。
穿着拖鞋的脚底发出啪砂啪砂的声响，混合着周围的昆虫鸣叫，反倒更加让人烦躁。
这并不是我有意那么做，而是和我同路的那个孩子，带着牙套的大眼男孩，走路总是拖泥带水的。
虽然他旁边的女人总也是不厌其烦地说着，叫他走路抬起来走，可他任性到对此乐此不疲，我见此也只好苦笑。
果然，我还是不太擅于教育孩子啊！我那么想。
不一会儿，我们几个人身边穿过一个弱小的黑影，那个黑影贴着水泥道向上，就那样呲噜一声地穿过，我确定是没有发出其他声音，比如是叽叽的
叫，反正就是呲噜地穿过了，即使周围有昆虫的鸣叫，我还是能用我那敏感的听觉来分辨出来，应该说它们的频率不太相同。
我定睛地注视起那个黑影，只见那个黑影消失在一个小洞里，那个有些笨拙的黑影，在那个小洞口停顿了有两秒钟，最终才消失了。
“啊，是老鼠！”我身边的大龄女人脸有些扭曲，大叫起来，明明黑影已经消失了，她显然有些迟钝了。
我看向她，并没有注视她那张扭曲表情的脸，而是定睛看着她手上抱着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则是瞪圆了眼珠子看向了我，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
她这般我才安心了下来。
“安心啦，早已经消失了。”我安慰迟钝的女人说道，然后对女人抱着的孩子微微一笑，那孩子还是瞪圆了大眼看着我，沉默着。
“诶……噗噗，笑死了啦，是老鼠也，现在老鼠也变得肥硕起来了，连穿个洞都慢上个三秒的说。”我身边的男孩仰面大笑，脸部表情扭曲，露出
了他那排带着牙套的牙齿，在夜色里亮着微弱的青光，原本的大眼成眯缝状，他的手捧着腹部。
“也对呢！哈哈，笑死了。”女人反应倒是很快，恐惧的笑脸又变成了喜悦的脸，也不能说是喜悦，而是附和着笑了起来。
那明明是两秒，我看着他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男孩的脸，想着。
我摸了摸下巴，又想起了大中午我和这个孩子下军棋的情景，便又觉得眉角发痛。
“叔叔，你是最失败最差劲的老师！”这个男孩同我玩了五盘军棋后跟我说道，严格来说是正在下第五盘的时候，足实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我当时听到他的话，内心就是一阵，盘坐在木地板的双腿不敢动一下，微微地张开嘴唇，表示出我的惊讶，不敢看他一眼，顿时已经大脑一片空白
了，额头上冒着大量的冷汗。
他说罢，没过五秒，然后把军棋棋盘给揭翻了站起身子来，军棋一下子散落得满目都是，他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两个军棋的棋子朝我的额头砸去
。
“和我下了五盘，也应该让我两盘吧，我爸爸都没有你那么差劲，亏你还是当老师的人呢！不跟你玩了。”男孩把手插在腰间说道，就跑出了我原
本和他相处的房间。
他踩过的地板发出咯兹的响声，接着房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夏日那带着湿气的暖风吹过此处的风铃，发出细微的叮叮声。
我呆然好一会，应该有十秒这样，然后我叹了口气，用双手支撑着木地板，仰面注视着风铃。
在夏日的空气中，和一个孩子在没有空调的老房子里下棋，我觉得有些眩晕起来。
——也许我还有些厌烦
“啊兹……”我感觉到我的某处有粘稠的东西在发作着，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痛的地方似乎不在那儿，我的手快速地向下，我确定的是
应该在眉角的部位，我摸了摸眉角，接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被军棋狠狠地砸到后，我居然因此破皮流血了，这无论怎么样都让人无法相信，我
眨了眨眼睛，又迟疑了好一会，才想着这个孩子是练什么球的？会力量那么大，我这已经三十五岁的人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
“真是的，老赢他，让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了啊！是应该让他几盘的。”我自言自语地说道，边用力地想去擦伤口，想把血擦干净，可伤口处
依然是带着痛，越擦就越痛，于是我准备放弃，还是去照下镜子，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贴一个创口贴好了，也没想着要跟他父母告状什么的，毕
竟怎么样，这个孩子都是自己的侄子嘛，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做老师啊，是不是真的要把工作给辞掉了。
不适合做老师，这种话，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也不止一次地被人提起了。
我这个暑假回去，要是摄影方面的奖项又下来的话，我幸运的得奖，我真的就要把工作给辞了，没想到我三十五岁了，还要重新找工作，找一份自
己真正喜欢的工作，做杂志也好，跑新闻也好，这样也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了吧？我苦笑地思考着，没有注意蝉鸣和风铃声，便开始收拾地板上散
落的军棋，把军棋一个一个拾起来，然后再把它们放到了塑料的棋盒子里。
似乎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是我所熟悉的脚步声。我抬起头看向了身后的房门口，此时身子正跪坐在木地板上，手边还在收拾着地上的军棋。
“阿志，小远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站在门边的男人对我说道，我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熟悉的男人，沉默着。
“你和他玩军棋，他怎么就气呼呼地说，你欺负他了？是因为不耐烦和他一起下棋？”男人走到我身边，也开始收拾起地上的棋子，放进盒子里。
“我没有欺负他……”我吞了一口口水，喉咙发出了咕噜声，这样说道，真有些不耐烦，在这个大热天的。
我把手上的军棋丢进了盒子里，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军棋棋子了，我大致认为是，是在我眼皮底下的。我看了一眼棋盒，接着我立刻躺倒在木地板上
说，“啊，好热，这里还是跟我小时候一样没有装空调啊。”
“是啊！反正我们也都习惯了”男人应声着，一边在要把棋盒中的棋子摆放整齐。
“不一样啦，在市里面，会好多了”我说道。
“你啊，本想来避暑的，是没达到目的嘛？”男人说道。
“也不是，哈哈，是来逃难的啊！”我说道。
“那个孩子，被你给宠坏了。”我依然躺在地上说，“你和他平时下棋的时候，也是一直让他的吧！”
“原来是这样，我想也是，你都一个大人了，怎么会欺负他呢！”我身边的男人摸了摸下巴说，“我平时下棋的时候，都会让他的，你不会下了好
几盘都没有让他赢过一盘吧？”
我仰面地看着那个男人，然后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
“这样是不行的哦，亏你还是个老师呢！”男人说道。
“诶……”我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眨了眨眼看着他，又皱起了眉头。
“好了，那小鬼就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又到了叛逆期，自尊心又重，难免会有不和呢！他等会就气消了。”男人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才说，“
等一下，你的眉头是怎么回事？”
“啊，不小心磕到的！”我说道，苦笑着，我用手摸了摸眉头，就觉得连手指都开始痛了。
“磕到的？会这样？”男人又定睛看了好一会，然后看了手边的棋盘里的棋子说，“不会是？那个孩子，用棋子丢你了吧？”
“怎么会呢？真的是我不小心磕到的！”我盘起腿，坐在木板地上，摆了摆手极力地否定着。
“真的？我才不相信呢！”男人歪了下脖子后，站起身说，“那孩子就特别喜欢丢东西，砸人什么的，他还是练垒球的，垒球总能丢到了学校旗杆
的后面的说，要是真的是他丢了，我可要教训他一下喽！”
“哥，给我一个创口贴就好了！”我用手挠了挠嘴唇边说道。
“哦，好吧！应该还需要消毒下吧。”
“没关系啦，只是小伤的说！”我苦笑说，“对了，小远呢？他生气跑出去了？”
“跟我告了你的状，说不想跟你玩军棋后，就跑到房间里去，他等会就好了。”男人说，“要是真的是他丢伤了你，我就要好好教育他一下。”
“别，都说了，是我自己磕伤的，你看就这小棋子怎么会丢伤我呢！”我摇了摇头说道。
“可是……有一个棋子，飞得特别远的这两个棋子上，有一个有类似是血迹的东西说！”男人顿了顿头，又摸了摸下巴说道。
“……”我抿了抿嘴后，摸了摸自己的西裤的口袋说，“我能抽一支烟嘛？”
“随便你喽，自己家人还说这样的话。”男人转了下眼珠子，走近我，蹲下身子看着我的脸说，“啊……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唔，五年前吧，要是现在有瓶啤酒就好了！”我手拿着一支没有点起来的烟说道。
“啤酒啊！别喝啤酒了，等会吃西瓜吧！”男人说着要用手摸我的眉角，我别过了脸。
“创口贴就好了。”我看了他一眼说道。
“哦，你等下哦！”男人说罢，后便离开了房间，我则把双手交叠地放在桌子上，把头枕在了上面。
我又摸了摸那贴着创口贴的眉角，才又把自己拉出了对中午的回忆。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孩，我的侄子，想着他真是一个对小动物没有感觉的人，看到蚂蚁就踩死，看到老鼠也一定都不会害怕，还想着那个老鼠可真
够笨的，连穿一个洞都那么慢，这点还是有些像我，我小时候有玩过老鼠的幼儿，没有眼睛和毛的老鼠，因为后来被人说会特别的脏，有什么病菌
之类的，就没有玩下去了。
他除了不怕老鼠以外，他还不怕蟑螂。中午后，他气消了，同我坐在阳台上吃西瓜的时候，我绝口不提再跟他玩军棋什么的，更不会说下次玩的时
候，我让你几步这样的，因为我也不想在这个大热天陪一个小伙玩那种游戏，也许是他也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一气之下才那么对我的，但是我还是
对他留下了调皮孩子的印象。
我们吃着西瓜，沉默不语。
两人只是看着阳台外的风景，那不远处的停靠着的火车车厢和几个老旧的火车头，也许他看的是别的地方，比如阳台上的太阳花，我没有怎么仔细
研究他到底看了什么地方，就我当时，我是看着那不远处几个景物的。
后来从地上跑过的几只成年硕大的蟑螂，他只是用眼睛瞧了几眼后，又看了看我，见我也面无表情，然后笑了起来，他大概是对我眉头的那个创口贴发笑吧，我当时想着。
他带着牙套，和自己小时候一样，我们家的人牙齿都长得不是很好，不矫正的话，很可能会有些龅。
我和我的哥哥，那玩意，从初一长牙后，就开始带，带到了我上大学后，才解了下来，至少那玩意是有帮助的，我和哥哥的牙齿都满整齐的，也没
有先辈那样龅着大门牙。
我是被这个孩子欺负了嘛？还是我心境不平衡，不耐烦这种在大热天下棋的行为，而遭到的报应，我产生了更多是对自己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