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对面楼里的女人

我基本每天都是晚上十点多到家，双休日除外，我很宅，双休日足不出户，这也是当我要结婚时，却不知道找谁做伴娘合适的原因，我老公说我是强辞夺理，其实是他不会推理。因为我很宅，所以我没有朋友，也就没有很亲密的女伴能担任伴娘这个角色。

我住在一幢老式居民楼的第四层，402室，天晓得是谁设计的，整个小区里的房子都是带着落地窗的厅，自从有一天我穿着盖不住屁股的睡裙蹲在客厅里洗内衣时，灯突然坏了，当我抬起头透过玻璃窗朝对面的楼看去，发现在六楼的一个亮着灯的窗户边站着一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老男人，他正眼睛直视着我忘记装上窗帘的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连忙把我的大床上的床单抽掉，踩在凳子上，把那床单塞进玻璃窗的缝里。

一直到现在，那床单都没有被拿掉，反而是多了一个床单，用两个床单当窗帘去遮住所有的目光与阳光。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觉得很有安全感。

也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我仍旧是晚上十点回到家，甩掉高跟鞋，拿出烟与打火机站在楼梯口吸烟，当我无意间朝对面的楼里看去，发现了在对面楼的202室有个女人在吃西红柿，她屋子里的灯很亮，我站在黑暗的窗边，能很清楚的看到她客厅的摆设，家具很少，只有一张粉红色的沙发，一个放在地上的电视机，除这些外，没有任何东西。我看到她整个身子蜷在沙发里，捧着一盆西红柿，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我的名字叫夏天，但我并不喜欢夏天。虽然结束了这个夏天，我将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

住在对面二楼的女人，她没有把床单抽掉当窗帘，灯泡也没有突然坏，所以，她始终自认为很安全的生活着，在夜间开着很亮的灯、留着短发、穿着白色的吊带长裙、光着脚丫，在客厅里来回的踱着，有时候是一直坐着。

我的烟瘾不大，只是喜欢晚上吸烟，特有感觉，只是当我发现当我站在窗边会有一抹风景尽收眼底时，我便产生了依赖，每天的晚上到家后，很准时很期待的移到窗边。

我看不清那女人的表情，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很爱吃西红柿，只知道她一直光着脚，只知道的客厅里没有窗帘没有壁纸，就像是空荡荡的妖精洞。但是我却习惯了对面楼里的那抹灯光。

她很准时，每晚12：30分离开客厅，关灯。

我也变得很准时，在12：30分的时候掐掉手中的烟，进屋。

我开始不喜欢灯光，去买了很多的蜡烛，每个晚上，我都点燃蜡烛，带有香味的。

透过窗户，我看到她用黄瓜片敷脸；我看到她站在沙发上跳舞；我看到她拿着书本一边来回的走着一边看，就像是在教室里教书；我看到她对着大镜子拨眉毛；我还看到她蹲在地上洗内衣。更多的时候，是看到她捧着一盆的西红柿大口大口的吃，消灭的很快；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的遥控器不停的按着。很少的时候，会看到男人出现在她的客厅里，同一个男人，大概是一个星期能看到一次，他每次出现时，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就堆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那男人每次在的时候，客厅的灯很早就会关上。

婚礼快到了，我老公问我伴娘的事怎么样了。

我把他拉到楼梯口的窗边，指着对面那最亮的一个房间问：找那个女人怎么样？

他笑，把我拉回房间，还没忘记关上门，说：你别闹了，你找不到合适的伴娘，我可以帮你找啊。

我说我只要她做伴娘，否则就不结婚了。

他说：那你认识她吗？她认识你吗？

我说：我认识她的，二个多月了，她不认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当我把到家的时间从晚上十点多改成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买香烟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了。

她的生活像是很规律，没见她出过门，连周末也不例外。

她像是不与任何人联系，只是在安静的等待与被选择。

她会捧着泡面大口的吃，也会抱着大瓶的可乐喝。

没见她吸过烟，也未看到酒精的出现。

我站在小小的窗户边，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着她的世界，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也开始用黄瓜敷脸，买一大堆的西红柿，抱着大瓶的可乐喝，光着脚丫在屋子里来回的走，拿着大镜子拨眉毛涂抹口红。

很偶然，看到她哭，像个孩子般抱着双腿哭，我想她一定哭出声了，只是我怎么努力也听不到。

也很偶然，看到那个男人抽了她两个耳光后欲离开，她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他显得很厌烦，硬生生的拉开她的胳膊，就走了。她就那样趴在地上，没起身。我只是站在窗前，大口大口的吸烟，再狠狠的吐掉，心口像是有烟头在烫。

满屋子都是葡萄味，燃着的蜡烛变得很微弱，我扯下了床单，打开所有的落地窗，我使劲的呼吸，感觉心里很堵，很憋。我把所有未用的蜡烛拿出来，摆在客厅的地上，全部点燃它们，瞬间，明亮的客厅里我的眼被刺的生疼。我仍旧是觉得喘息不得，把头伸出阳台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太过用力的呼吸，眼泪流得控制不住。

我开始恢复到晚上十点多到家，我努力的不去站在窗前看她。

在婚礼的前一天，我在坚持了一周后，还是站到了那个窗前，手里拿着一包烟与打火机。

她房间里的沙发没了，她坐在地上，靠在墙边。电视机也没了，她只是呆着，仅仅是呆着。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一盏亮得刺眼的灯，与她。

我光着脚丫，穿着宽松的白色吊带长裙，走下楼，绕了一个半圆，经过两个路灯，来到了她的楼下，我按了202的门铃，没有什么询问，铁门就开了，我飞快的走到二楼，敲她的门。

她来开门，带着一张憔悴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她有着明亮的眼睛，清晰的脸部轮廓，这种女人不会让你看她一眼就被吸引，但是一旦你被她吸引你就再也逃不了了。

她看着我，没有任何的表情与情绪，就是看着我。

我把香烟与打火机递给她，说：来找你吸烟的。

她让出空路，让我进屋，大大的客厅里什么也没有，我就坐在地上，拿出一支烟伸出去，等她来接。

她接过烟，我凑过去给她点上，她应该是第一次吸烟，被呛到了，我突然就笑了，她也是。

我们就坐在空荡的房间里吸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过了许久，是她先开口的，她说：你一个晚上要吸掉一包烟吧？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猜的，你站在窗前那么久，又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我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烟，放在唇边点上，看着她微微的在对我笑，我是装不了的，只好问她：你一直知道的？

她掐灭了手里的烟，吐出最后一口烟，说：也没有多久，大概是在二个月前，有次客厅的灯不知道怎么回事灭了一下，我无意间看到在对面楼的四楼的窗边有个女的在低着头点烟，客厅的灯一下子就又亮了，我装着去阳台上透透气，能看到你的目光一直朝着我这个方向张望。

我把剩下的半支烟递给她，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天晓得为什么楼道里的灯要做成感应灯。

我把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握着她的手说：明天来做我的伴娘好吗？

她点头同意。

就在这时，客厅的灯坏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我故意大声的尖叫了一下，对面的楼道的灯瞬间就亮了，我朝着对面的楼看去，在五楼的楼道的窗边有一个男人，眼睛盯着这边看。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紧紧的握着她的胳膊说：你知道站在对面楼五楼的男人是谁吗？

她说：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存在，就如同我知道你的存在一样。

我连忙冲出她的房间，绕了一个半圆，经过两个路灯，爬了四层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很久没开的客厅灯，坐在地上，卡在嗓间的话憋得我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