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河月

风很轻，月皎皎的白。

清风明月，我惬意地坐在护城河的石堤上。如银的月华涉水而来。水面、河堤、柳树、我、以及我背后的滨河公园、公园里的花木、凉亭、回廊、游人、都沉浸在皎洁的月辉里。

夜空深邃，明月高远，河水浅浅。浅浅的河水在月光的抚摸下静静的流淌，月光在水面上闪烁跳荡。虽有荡荡波纹，但没有水声。河水月光一起都在平静舒缓地流淌。不，流淌的不是水，是月光，静止的才是水。这里是如此地静谧。我静静地坐在月辉里，仰观明月，俯视河水，心境愈发出奇的平静。平日里的那些烦恼、忧伤、疲惫都荡然无存了。我在这静处以平静的心绪观赏这姣好的月色，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享受了。

河面上散发着淡淡的水腥味，公园里有桂花的芳香一股子一股子地飘过来。浓郁的桂花香里夹杂着淡淡的水腥味，一丝一缕的，浓浓淡淡的，我已嗅不出是水腥味冲淡了桂花的香还是桂花的香淡化了水腥味，这气息让人有点儿迷醉。我回头看到公园里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走动，树下和花坛旁有人相拥相依着，是一对对年轻的恋人。亭台与走廊间也有人，他们或坐或立，小声地说着话儿，不时还有笑声传过来。

倏然就有歌声飘过来，是那首弯弯的月亮。是一个中年男子在唱。歌声在洒满月辉的河畔悠悠地飘荡，那忧伤的调子被这歌者演绎地更加忧伤。

歌声，明月。蓦然勾起我对些许童年往事的回忆。我怀念起早已故去多年的奶奶。记得孩提时奶奶常在月亮底下给我讲神话故事，讲得最多的是嫦娥奔月。奶奶给我讲故事，我就仰望着天上的明月一遍一遍地背诵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诗给奶奶听。这首诗我还在咿呀学语的儿时就会背诵了。是父亲教我的。当然还会背诵别的诗，但这是我最早会背诵的诗就是这一首。可那时我只管呀呀地背诵，并不知道思念故乡是怎么一回事，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时奶奶就问我，说：“你长大了，出去混事，离家远了，你想家吧，想奶奶吧？”我故意说：“不想”。奶奶就说：“我就知道你不想，小狼羔子。”我看奶奶有点儿生气的样子，就忙说：“我想，想”。奶奶说：“瞎说”。不过奶奶又说，你不想也不要紧。月亮是有神明的，你看到月亮就会想家的。可是那时想家到底是个怎样的滋味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直到我参军到了部队，远离了家乡，远离离父母，才感到想家的感觉有时候是那么难受。在部队虽说想家，但时间一长，这种感觉渐渐地淡了，忙起来这些也就全抛在脑后了。记得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我们奉命前去抗震救灾。灾区的惨景让人震惊。劳累的救灾施工让人筋疲力尽，紧张的每一根神经几乎绷断，想家自然是顾不上的。直到将近中秋节的一天晚上，我们在施工的当儿忽见明月当空，又是一连好多个阴雨夜后见到了明亮的月亮，便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仰望明月，思乡之情油然而生。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家。有一种无以言状的惦记与牵挂。因为当时故乡也在防震，一个村一个县乃至一个地区家家都住进了防震棚。我担心家中的防震棚潮湿，牵挂着母亲的腰腿疼因潮湿疼痛会加剧，禁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擦擦眼，仰望空中的月亮，心里想，奶奶的话是灵验的。月亮是有神明的，看到月亮就会想家。

就在此刻，明月之下，我又记起奶奶的这番话。我相信奶奶的话是真的。月亮是有神明的。看到月亮就会想家。

就在此刻，明月之下，我真的好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