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的那点事儿

常常我会失眠，特别是在圆月当空的日子里。这得从三十年前的中秋夜说起。

那时候我该上初三了，农村的师资条件差，全公社（乡）只有一所中学有初三，所以比现在多一次大考，我那时人小贪玩成绩中上游，父亲是位教师，我想只要考上自然有书念，谁知母亲让我别念了。母亲个子不高承担着家里家外大部分的重活。现在回想起来母亲那时身体不太好，一定是需要帮手，何况那时那地很少有女孩继续“升造”。没书读的我一开始并不知愁滋味，可几天农活干下来特别渴望重新回到学校。

那年的中秋我记得很清楚，白天和母亲一起割稻子直到月亮挂在天空。那天满月的光亮明而不透，隐约看见母亲满脸的汗珠，“嚓嚓嚓”的收割声里依稀听得见母亲汗珠掉地的声音。田地里蚊虫冷不丁咬你一口，青蛙也来凑热闹跳到你的脚上撞着你的腿…… 那个晚上是寂静的又是忙碌的，在诗人眼里深情的月亮、喜悦的土地此刻在我眼里毫无生气。我只盼着早点割完，舒展一下酸疼的身体。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母亲拿出了一块月饼细细地分成四块（父亲和我们兄妹三人各一块），父亲把他的一份分成两块和母亲一起品尝着。我恨恨地一口塞进嘴巴，胡乱洗了澡饭也没吃就睡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头伸出窗外，月光很透一泻千里，连小草叶尖上的露珠都数得过来，知名的不知名的虫儿此唱彼和。我正出神，却或隐或现传来了母亲的哭声。我竖起耳朵，“还是让孩子上学去吧”这是父亲的声音，“只怨我没用……” 母亲低泣着，那一夜我失眠了。第二天父亲又把我送回了学校，为了报答父亲我很努力，却一直对母亲耿耿于怀。

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很快又随丈夫离开了家乡，一家三口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在儿子四岁时戛然而止，儿子不幸成了植物人。默默地我承受着生活赐予给我的一切苦难。母亲还有弟弟妹妹要照应，何况那个家也离不开她，只有在农闲时母亲会帮我一阵，那时的她不会和我多说什么，只是忙碌着。因为我整个生命只有儿子，我听不进任何人的劝慰，当然包括我的母亲。我不知道母亲在我儿子生病的日子里平添了多少白发，也不知她眼睛何时哭坏了。直到女儿九个月我已四十岁时灾难又降临了：我自己患了乳腺癌。母亲没有哭，她把小女儿带回了老家，一边照料着孩子一边照顾着我，在化疗的日子里我生不如死，曾想放弃生命，母亲只是问我：“你没了两个孩子怎么办？我和你老父亲怎么办？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孩子！对，我有孩子！我是母亲！我还是女儿！慢慢地我感受到母亲那份沉沉的怜爱、深深地责任。渐渐地我和母亲话也多了，但总有一丝不敞亮。

一晃又是五年，儿子去了四年，渐渐地，我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今年女儿也读一年级了，开学前我买了礼物回家探望父母，母亲高兴坏了。中午的饭桌上全是我爱吃的菜，我顾不上自己生怕怠慢了女儿，母亲一边替我夹着菜，一边一反常态地唠叨着多年的陈话：“你呀，别只顾孩子，自己吃吧，不要亏待自己，妈以前亏欠你呀……” 我和往常一样没应答也没往心里去。仍一个劲地往女儿碗里夹菜。突然，女儿深情地叫着：“妈妈，我爱你！你对我太好了！”我楞住了，稚气的孩子尚且知恩，看着母亲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我的心在那一刻揪揪地生疼生疼。几十年我对母亲一直不能释怀，如今在小女面前我彻底醒悟了——世上哪有妈妈不爱儿女的，只有母亲才会无私无悔无怨地爱着孩子呀！

我觉得自己现在才是妈妈，母亲不仅仅是延续生命，更多的是精神的延伸爱的连绵。为了忏悔自己的少不更事，也为了表示对母亲深深地歉意和敬意，中秋前夕我写下了我和母亲的这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