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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婚纱照

2010/09/09短篇小说

1980年,我来到县城师范学校学习。我前桌坐的是位女同学,叫刘梅。

1981年春季开学,碰上倒春寒,一连下了几天的雪,房檐上的琉璃有一米多长,地上结了一层冰,从食堂买的饭,端到寝室,就没有任何温气了。一天课间休息时,刘梅有气无力地给我说:“我感冒了,吃过中午饭,麻烦你去给我买点药,好么?”午饭后,我一跐一滑的踩着硬雪,到离学校三里远的城关镇医院买回了感冒药,买药回到学校,我的内衣被汗水浸透了。过了一个多月,星期六中午放学后,在去食堂的路上,刘梅小声的给我说:“下午放学后,要是不回家,我请你看电影。”那个时候,不要说女生请男生看电影,就是男生请女生,也是破天荒的事,电影票虽然二毛钱一张,一份菜才一毛钱呀。我吃惊的问:“为什么?”

刘梅说:“谢谢你那天给我买药。”

我说:“有那份心就行了,何必破费呢?”

刘梅说:“你就别客气了。”

在电影院里,坐在刘梅的旁边,看着刘梅的模糊的脸庞,拘谨的神态,我的心像小鹿一样狂跳不止,浑身不自在。整个过程,耳听着声音,眼看着屏幕,可心都在胡思乱想,电影结束了,心还在空中漂浮着。看完电影回学校的路上,迎着似剪刀的二月风,望着铺满星星的天空,走在幽暗的小巷里,想着爱情小说里的一些描写,心中有种西方中世纪骑士的感觉。

1981年秋天,刘梅的弟弟来县城读初中,学校不安排住的地方,她弟弟准备借住在亲戚的一间小屋里,小屋常不住人,墙皮已脱落,需要用泥抹一下。开学后的一天,刘梅给我说:“星期天,给我干个活好么?”我爽快的答应了。星期天,我们来到刘梅亲戚家的院里,她的亲戚一家人外出了。我掘土——兑水——和泥,而后把和好的泥铲入盆里,没有抹墙的工具,我就用手从下往上抹。抹完一盆,刘梅把盆端出去,铲满,再端进来。刘梅外出铲泥时,看着她成熟的身体,轻盈的步子,耐看的脸庞,耸动的双肩,一股青春的热血在血管里膨胀,一种痒痒的麻酥的感觉冲遍全身。

墙抹好后,我洗净手,感觉手痒痒的,一看手心脱了一层皮, 禁不住地“啊”了一声,刘梅慌忙的抓住了我的手看,当我俩目光相遇时,眼里都有异样的神采——可能就是今天年轻人说的放电吧,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好大一会手才分开。刘梅在亲戚家里用面条招待我,虽然只是白水煮面条放点盐,我却吃的有滋有味。整个吃饭过程都没有说话——没有语言的语言才是最好的语言。

学期中间,学校进行体检,不知咋搞的,体检结果没有我的,学校通知我在星期天重新到城关镇医院体检。这一天,正好刘梅没有回家,在我的请求下,刘梅愉快的陪着我去医院体检,体检结束回到学校,食堂的饭卖完了,于是我俩来到学校旁边的小饭馆里。我问刘梅:“吃点啥?”“吃面条吧。”我一摸口袋,就三毛钱,对服务员说:“来一碗肉丝面。”(当时的面条是两毛钱一碗,肉丝面是三毛钱一碗)面端上来的时候,我把碗端到刘梅的面前说:“你吃吧,我不想吃。”

刘梅问:“你不吃饭不饿么?”

我装模作样地说:“你吃饱了,就等于我吃饱了。”

刘梅浅笑着,低下头吃面条。刘梅把面条吃的有一半的时候,把碗推到我的面前:“说俏皮话挡不住肚子饿,吃点吧。”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刘梅说:“英雄不是装的。”

1982年,清明前的一个星期天,天晴日暖,在我的邀请下,刘梅和我一起来到郊外的田野,草绿意盎然 ,花竞相开放,树枝迎风摇摆,小鸟比翼双飞,我们两人走进了油菜地里,拂面的春风飗飗的吹,望着远处绿地毯样的麦田,我禁不住高举双手,放声朗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一扭头看见刘梅正痴痴地看着我,我停止了朗诵诗词,怔怔的看着刘梅,一片红霞爬上了她的双颊,在金黄的油菜花的映衬下,她的脸熠熠生辉,我不由自主的说:“你真美。”刘梅羞赧的说:“真的么?”我慢慢的走向刘梅,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水一样清澈晶莹的双眼,有万般的柔情蕴藏在里面,我禁不住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刘梅不自然地攥紧了我的手,娇羞的低下了头,我能感觉出我们俩的手心里都是汗津津的。这样攥着手,沉默了几分钟,我扭转身,摘了几朵油菜花,单膝跪地,双手擎着花,深情的说:“我愿一辈子陪伴你,保护你。”刘梅直直的看着我,语气异常坚定的说:“不许反悔。”看看四周没有人,我大胆的抱住了刘梅,嗅着刘梅身上少女的体香,听着刘梅急促的喘气声,我认为我是最幸福的人,这一时刻是最幸福的时刻,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定格。

晚上我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我不能给你物质的享受,可以给你生活的快乐;不能给你美味佳肴,可以给你幸福的心情;不能给你辉煌的大厦,可以给你坚强的依靠;不能给你昂贵的服装,可以给你真挚的爱心。

从此,每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后,我骑着自行车驮着刘梅,把她送到家后,我再回家。星期天的下午,我从家出发去接刘梅,我俩说笑着回学校。骑着车子,看着路两旁行行的泡桐树,听着唧唧喳喳的鸟鸣,心里想喝了蜂蜜一样——甜滋滋的,骑车带刘梅成了一种享受。

有时骑车时,我也使点坏,故意把车子骑的左右摇晃,嘴里还装模作样的喊:“唉、唉”,刘梅就惊恐的用手搂紧我的腰,次数多了,刘梅看出了端倪,只要我一“唉、唉”,刘梅就捶我的后背,我都是笑嘻嘻的说:“真舒服。”

一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后,我骑车带着刘梅回家,出城有二十里的样子,下起了小雨,我把外套脱掉披在刘梅的身上。到了刘梅家的时候,我的衬衣淋透了,刘梅赶快找出她父亲的衣服给我换,我嬉笑着说:“小生恭敬不如从命了。”“小样。”刘梅的父母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的笑了,那一天晚上我就在刘梅的家里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刘梅的父亲郑重地给我说:“你和刘梅的事,我和他妈都很高兴。丑话先说好,我就梅这一个闺女,不想叫她离开我,你父母同意你到我们集上来教书么?”我说:“我会说服父母,分到这儿来工作的。”毕业分配时,我给爹娘说:“我想到刘梅的集上去教书。”半晌,母亲流着泪说:“供你上学,就想让你回来撑这个家。我和你爹身体都不好,你的弟妹年龄又小,这个家不指望你,指望谁。刘梅咋不来咱这个学校呢?”看看满脸泪水的母亲,一身土色的父亲,十多岁的弟妹,破败的土屋,倒塌的院墙,我忍住了要说的话。此后的几天里,只要我说要分配到刘梅所在的集中学去教书,我的父母都不说话,一脸木然瞅着我,我痛苦又无奈的要求分到离家近的中学教书。

到学校领派遣证的那天,刘梅哽咽着说:“以后慢慢调吧。”我推着车子,刘梅走着,我们无言的走了一程又一程,听着刘梅的啜泣声,我的心像针扎一样疼。估计走的有五公里的样子,我骑上了车子,刘梅不言语地坐在了后架上,双手搂着我的腰,紧紧地搂着,生怕一松手我会跑掉。我慢慢的蹬着自行车,一路子我们俩没说一句话。二十里的路程,用了俩小时,才到刘梅家。

农闲时,星期天我就去刘梅的学校,在刘梅的宿舍兼办公室里,我有时帮刘梅改作业,有时与刘梅谈谈教学中的感受,说说同事之间的团结,聊聊上学时的糗事,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一说到调动工作的事,都是感慨嘘吁,“执手相看泪眼”。每次从刘梅的学校回来,我走着坐着,脑子里都是刘梅的影子,耳边都是刘梅的声音,我只有不言不语,木呆呆的望着屋顶,娘给爹说:“留住人留不住心,别毁了孩子。”一天,父亲算开恩算放行也算商量的给我说:“等房子盖好,你的弟弟结了婚,你再调走行么?”听了父亲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并向刘梅转达了父亲的话,刘梅听后高兴地直跳。从此,课后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侍弄土地上,用在购买房料上,去刘梅家的次数就少了,只要我去刘梅的家里,刘梅都是买肉、买鸡,刘梅和他的父母,笑眯眯的看着我大快朵颐。

1989年,我和家人共同努力,总算把房子盖起来,把院墙打好了。1990年秋天,给弟弟办过婚事后,我调到刘梅所在的学校任教。1991元旦,在同事的祝福声中,我和刘梅在学校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花车,没有婚纱,没有钻戒,连结婚的酒席钱都是借同事的,我们马拉松式的爱情,我们幸福的笑脸,让参加婚礼的亲戚和同事赞叹不已。结婚后,要还我欠的债,要还同事们的钱,每月都是精打细算,节衣缩食,吃个鸡蛋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的。每当看到同事进城给老婆买回来时尚服装和高档化妆品的时候,瞧着刘梅欣羡的眼神,我愧疚又无奈的说:“我对不起你呀。”刘梅笑着宽解道:“一家人有啥对起对不起的。只要平平安安,就好。”1992年冬天,我们的爱情结晶来到人间,每天看着胖嘟嘟的孩子,看着忙碌的刘梅,我的心里充满了甜蜜和酸涩。

今年,孩子考上了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孩子提议到城里照个全家福。孩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心血来潮,全家福照好后,突然冒一句:“爸、妈,你们照个婚纱照吧。”刘梅忸怩着说:“你这孩子,出啥洋像。”我想了想说:“结婚的时候没照,现在补一个,就算是第二次结婚吧。”在孩子和照相馆工作人员的鼓动下,刘梅化了淡妆、穿上了婚纱,我穿上了婚礼服,刘梅浅浅笑着,深情的看着我,摄像师按下快门的时候,孩子笑着大嚷道:“爸,吻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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