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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地里的苕

2010/09/07经典散文

红苕,在我的家乡是一种重要的农作物,不知道城里人叫它们什么呢。但红苕是不争名的,它只埋在贫瘠的土壤里。

红苕总要在春雨里栽下去才好。这时候,母亲就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赤着脚背着苕藤走向斜风细雨里。苕藤也真是怪呢,用锄头插到地里就能发芽开花结果,在它们的世界里繁殖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红苕是怕水的,所以栽苕以前要在地里刨出一个一个的沟来,贫瘠的沙地藏不住水,是它最好的选择。

红苕藤下了地,就开始慢慢地向田间地角蔓延。但不能让它们太肆意,你要把藤子割掉一些,只留下主藤即可,这样才利于红苕的生长。母亲总是一家中最辛劳的,不论天晴下雨晨霜暮雪,母亲都要背上背篓去割回苕藤来,圈里的猪在哼哼哈哈地拱槽呢。

夏末,红苕在土里悄悄地长了一季,壮实了,等待着人们开挖。但对于母亲来说,是等不到那一天的,她用刀刨出几根嫩苕来。母亲知道,她的儿子馋着呢。

我确实馋着呢。有一次,牛在田埂吃草,我却去刨出苕来,用草擦去泥土,就有滋有味地吃起来。而牛却突然发飚式的狂奔,一去二三里,过村四五家,踏坏农田六七八九个。回家自然挨了一顿打,母亲边打边说,我教你不认真,放牛不认真,学习不认真,你一天到黑什么事情认真了?

红苕可以烧来吃,煮饭的时候,母亲常常把柴禾燃过的灰刨开,埋上几根,一会儿就好了。母亲拍去外面的灰,剥开有些焦了的皮,红苕便热气腾腾的。我们三姊妹一人一根,趁热吃了,甘甜的味道一丝一丝地进入肺腑。有时候,我们也让母亲吃,而母亲说,你们吃,你们长身体呢。

我小学那几年,包产到了户,邓小平已经出来说,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母亲对这个时代的到来显然也很茫然,田成了自己的田,富裕还是饥饿都看自己了。母亲学着适应市场,想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经营得有模有样。有一年,毛猪的价格很高,母亲决定多养几头,于是种上大量的红苕。到了年底,猪价却只能卖个饲料价,而辣椒却贵得吓人。母亲说,种辣椒吧。于是,这一年的红苕地就大量地让给了辣椒。可是那一年的辣椒,却把整个镇子都压断啦。加上大旱,稻谷还没有扬花田便开裂了,我家就毫无悬念地断了粮。母亲便回了一趟娘家。母亲的娘家远,把路线绘成图本的话,一定是从涨停到跌停,再到涨停。母亲却说,山几座,河几条,就到啦。母亲回来的时候,背上多了一篓苕,这些苕翻山越岭,一路唧唧咕咕地响。母亲小心地放下背篓,轻松地说,哎呀,把老子累得!娃儿们,舅舅过几天还给我们送苕来呢!

初中时,我住在乡中,母亲总要给洗好几节红苕教我带到学校吃。蒸饭的时候,我就放一块在饭盒里。吃饭时,白白的米饭中间静静地躺着红红软软的苕,软得像天上的云朵,惹得你忍不住要先把米饭扒光,红苕留着最后慢慢吃呢。不知怎么的,那么好的红苕,而我今天记得的似乎全是饥饿的感觉。难道我小时候的时光就只剩下一张饥饿的嘴巴?

后来,我连同红苕也吃不上了。那一年,大姐、二姐读高中,家里正是用钱之际,可是却背运地死了一条牛。一个农家,没有牛就像建筑工人没有砖刀,怎么行呢?母亲准备再买一条小牛,这需要300块呢。母亲说,谷子不多了,还不够三个细娃儿吃,娃正长身体呢。把苕都卖了吧!乡镇离家有20多里,父母舍不得坐船,来回要2元。父母就选择了走路,一路上,母亲的汗水揩湿了一条毛巾。

而那头红苕换来的小牛,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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