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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父亲做汤面

2010/08/08原创文章

我的父亲这一辈子没有得到什么尊贵,书读得不多,没有多少学问,据说上学的时候学习还是可以的,只是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好时代,无法像他的儿子一样参加一次高考,只好留在家里做农民。

他从来不像别的农民一样宣称,男主外,女主内。每当母亲还有我抱怨他在家里横行霸道,横直不事成竖立时,他总是端坐着,弹一弹烟灰,文质彬彬微笑:“君子远庖厨!”

以前,如果母亲生病了,远庖厨的是父亲,受到处罚的是我。母亲生病的时候,父亲也会在厨房里装模作样,只是,他只会在我放学的时候端来一碟腌萝卜,这么说也许不算贴切,他偶尔也会变换一下花样,有一次他就曾经端出来一盘腌黄瓜。

生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悄改变了模样。现在,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已经60多岁的父亲开始吃上了我做的腌萝卜。

父亲在附近的一个厂子里面打一份工,做陶瓷。很脏很累,早上7点他要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准时赶到,中午不回家,晚上要7点下班,很辛苦。而我白天要上班,下了班我要写点稿子,看能不能发表出来,换回几斤鲜萝卜。当然,主要是因为进厨房做饭对我来说同样完全陌生,而且满身的油烟呛得人难受,所以,我不愿意下厨做饭。父亲回到家,只好捧一盘萝卜,啃几口馒头,喝口水,然后自己在客厅里看会儿电视,抽几根烟,过会儿进屋睡觉。

幸好父亲对这种生活也知足,从来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如果父亲表示一点异议的话,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口头禅:君子远庖厨。这也算是父亲一辈子远庖厨的代价。

习惯成自然,我们就这样生活了这么多年。当然,偶尔,我们还是会从外面买点熟食回来,但这样的日子毕竟是少数。

那天,我赋闲在家。我整天啃着母亲买好的方便面,惬意地敲打着键盘,闲下来就听听音乐,看看电视里面的肥皂剧,昼伏夜出的日子闲适而随意。早上,我还在蒙头呼呼大睡的时候,父亲已经悄悄地出去上班了,他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结束了一篇文章,正在养精蓄锐,准备挑灯夜战。除了几句平常的问候,和早上晚间“咔哒咔哒”的开门关门声,很少听到父亲的声音,或者我根本注意不到父亲,就这样凑合着过了两天。

可是,在第三天晚上,一阵尿急把我从睡梦里面叫醒。我趿拉着拖鞋直奔卫生间。经过客厅的时候,我看见电视里面有一群孩子一边咿咿呀呀地唱着情歌,一边不时做放电触电状,父亲倚在沙发上。“爸,还不睡啊?”我边跑边问。没有回答。

等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其实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枝还没有掐灭的烟斜在烟灰缸里,一缕烟向空中扩散,四处缠绕。一只袜子已经脱了下来,卷成团扔在旁边,另一只却仍然套在脚上,父亲蜷缩着身子,手里面还攥着遥控器,他的头发杂乱地竖立在头上,鬓角的丝丝白发点缀在黑发中间,特别扎眼,嘴微张着,胸前的衬衣已经湿了一片,而涎液还在轻轻地顺着嘴角流下来。劳累了一整天的父亲,就这样睡着了。那一刻我才发现,父亲已经老了。一阵愧疚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我忽然感到以前曾经敲打过的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字是那么地——肮脏,我的父亲已经60多岁了,却还在为生活而忙碌奔波,他一米七几的个儿头,体重却还不到111斤,我完全可以让父亲过上快乐而幸福的日子,可我却没有,哪怕是为他煮一碗清汤面。

“醒醒,爹,醒醒,进屋睡吧。”我轻声地拍醒了父亲,同时,也拍醒了我自己。从那刻开始,我决定做一个好儿子,我决定今后为了父亲而学习——做饭,哪怕只是为父亲做一碗清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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