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

冬季太冷，夏季太热，春季又太闹，北方的佳日多在秋季，我以为。冬季是非要等到下雪才有情趣，但还要雪下得恰到好处；夏季最有意境的是雨后的黄昏，但降雨量不能太多又不能太少。显然，漫长的冬与同样漫长的夏，是难得遇见几个好日子的。

北方的春天也就那么一截儿，一端连着冬一端连着夏，冬与夏有意无意地总要往里挤一挤。因为这狭窄的空间、这挤，春往往很激动、很亢奋。它的花不是次第开放，是许多种花突然一下子都开了，它们拧着脖子绽放、绽放、绽放！花开本是一件雅事，争切与粗暴破坏了它，一切都闹哄哄的，仿佛一帮酒鬼在无所顾忌地猜拳、旁若无人地叫嚷、劈哩啪啦地碰杯。一阵吵闹之后，是杯盘狼藉，是满地的落花，是匆匆离去的脚步声，是一股子散不尽的浓浓春愁。北方的秋天也是短暂的，与春不同的是，它没有选择酒，而是选择茶。好像三五知己围坐在茶桌旁，在柔和的光线里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的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不管说的是什么，都有一份儿清闲、一份儿淡定和一份儿独特的亲切。这一份儿独特的亲切是多么难求，当亲情、友情、爱情经历过冰、经历过火，才能营造出这样的氛围。而经过一个短春的毛糙与一个长夏的热烈，秋成熟了，成熟了包括亲情、友情、爱情的一切。它的眉儿是舒展的，它的心儿是舒展的，它的魂儿也是舒展的。不信你望一望又高又蓝的天，吹一吹和畅的风，嗅一嗅北山的老林子与双阳湖的味儿。因为舒展开了，虽则短暂，也从容不迫，在境界上，秋比春要高出许多。

可以把秋分为早秋和晚秋，早秋的佳处在早晚能够体会充分，晚秋的佳处在阳光照耀着的当儿才能很好的领略。当然，如果某一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清风拂面，整个日子都是让你爱不释手、不忍拒绝的。这样美丽的日子一个秋也就几回，遇到便让人难忘。几天前就有过这样一个日子，很想出去玩一玩，哪儿都行，然而那天一天的课。想起来便觉得可惜，于是，一丝遗憾留在我心里的某处，在适当的时候现一下身，惹起我轻微的叹息。早秋其实是夏余，太阳依然是毒的，人还是无缘无故地就要出汗，但清晨与黄昏是凉爽怡人的。松柏绿得还很新鲜，落叶树还很茂盛、苍翠，晨昏时人在林中逛逛、在湖边走走，是很惬意的。晚秋是萧瑟的，松柏的叶子显得暗淡，落叶树的叶子枯黄枯黄的。此时，人若有一忽儿的伤感，晚秋的妙处便可在心中荡漾了。虽然忧伤与晚秋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我以为不易过多，过多便使美逃逸，剩下的只有失落与委屈，或许还要加上眼泪。然而心境的把握并不容易，太多的事情牵着我们的情绪，不是想有一忽儿的伤感就能有一忽儿的伤感。但晚秋的阳光、风与各种各样景色会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落叶等暗淡之处转移。转移之后，一切便显得更加宽阔，心和秋一样舒展开来。

无论是早秋还是晚秋，都有一些很好的点缀，比如菊花、牵牛花、五叶地锦、红叶树等。校园里的菊花非常多，我所住的六舍前面就有两个花坛（我称它们为菊花坛），里面极为绚丽地开着这种花。菊花坛的花很稠密很热闹，但热闹中有一种优雅与淡定，感觉很有些儿味道。蓝色和紫色的牵牛花长在一带篱笆上，我经常打那儿过，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被秋吹奏着的一个个可爱的小喇叭。走到篱笆的尽头，回首望一眼满篱的喇叭，那声音便在心中此起彼伏，我也被秋弹奏了。一教后面有一个长廊，上面满是五叶地锦，在秋天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去年，我曾为它写过两篇文章，时间也是在秋季。那时我说：“长廊二三十米长，五叶地锦攀缘到每一处，挂满五出掌状的复叶。现在叶子皆变成红色，整个长廊如一管乐器，飘出的音乐空灵、温馨。也仿佛不知哪个仙女的一双巧手纺着彩霞，织出的一片帐幔。飞来落到长廊的顶上，两翼轻轻垂下，还带着蓝天与夕阳的味道。当风吹来，叶子如同一只只红蝴蝶，缓缓地扇动小翅膀。但是秋光这么美，为什么不翔舞一番，而让双脚抓牢长廊？”

“从长廊上我摘下一片叶子，我发现不仅叶片，叶柄、叶脉也是剔透的红色。近似椭圆形的五片小叶，围绕在叶柄的顶端，像一朵花的五个花瓣。”那时真的很美，“我喜欢在廊下经过，有事没事总希望能绕到那儿，只为里面氤氲的玫瑰色烟光。”可是今年一切却很糟糕，叶子没有变红就落了很多，整个长廊就那么几片红叶，不过倒还有一种意境在那里，走过时还值得去体会。红叶树在学校的大花园长着不少，其实它们不叫红叶树，因为不知道它们的真实名字，我才以此相称。红叶树在日落时最好看，红叶上落满太阳的余辉，而西天的霞光是它们的很好的背景。

这就是我所经历的北方的秋，而这个秋天将是我在北方的最后一个秋天。明年的秋天不知在哪里，但我肯定会记起北方的秋，记起菊花坛，记起五叶地锦。